东北民谣/熙华_何九华_尚九熙_离婚证


请勿上升真人/


BGM:毛不易《东北民谣》



烈火烧不尽心上的人。

——

何九华四十岁,来了东北。

坦白讲,对于东北他了解最多的排开定期来演出的黑龙江和哈尔滨,只剩下辽宁。

他选择了漠河镇,最远的地方,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会融合在一起,分不开彼此的界限,乃至有时候他也会问一问,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真的。圣诞节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镇上积雪厚厚一层叠加,掩盖了视线。

以前他听尚九熙说,东北的冬天从来很美,你可以肆无忌惮的踩在结了厚厚的冰层的河面上,屋里暖气把人烘得脸红心上也发热,窗外三九梅花开的恣意正好,点缀白茫的天,像是烧着的一团火——尚九熙是他心尖上的一团火,永生永世烧不出灰烬。

可漠河很冷清,跟着绿皮火车来到漠河的时候,他恍惚跌入另一个世界里,冷清又寂寞的快让人心碎。他那时候想,尚九熙喜欢安静,这样才会回家。

漠河已经到了冰冷的极限,他裹上衣服出门采办,踩在雪上吱呀吱呀的发出动静,对门的老太太一开门——屋檐下的红灯笼随风晃动,老太太探出一个脑袋,院里飘出泡菜的酸辣味儿,扬声问,小何要出门啊。

他咬着烟,含糊不清的诶了一句,缩起脖子一头扎进北风里。烟头的星火在寒风里闪烁几下,灭了。

他就无可奈何的想起尚九熙。

第一次见面他们都还年轻,仅仅二十出头,彼时还叫尚文博的青年还是愣头青的模样,在后台一板一眼的背着词,紧张肉眼可见。他也刚失去搭档,被饼哥拉着来和小年轻搭。后台明令不准抽烟,他咬着滤嘴说话含糊不清,“来一根?”

”我不会抽烟,”尚文博挠了挠头,停了半响,又说谢谢师哥。

何九华眼尖,就瞅着他额角净是汗,塞给他一包纸巾,说,别紧张爷们儿。

他时至今日已不太记得台上说了什么,头一回搭档,没死台上已经算很不错,中规中矩按着本子说,总不会出错。侧面视角看过去,何九华心说这师弟是挺愣的。

鞠躬下台,饼哥扣好大褂的最后一颗扣子,笑的眯缝起眼睛,“你俩挺好的。”

师兄弟总说,何九华是北京爷们儿,大面也洒脱,只有他心底里晓得,他背上一个心甘情愿的枷锁以后,再也不会想挣开。

“成了搭档就没有散的意思。”成对儿那天,尚九熙陪他抽了第一支烟,一本正经的说,“人夫妻有结婚证有离婚证,咱没有,哥,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嗐,那敢情好。”他烟燃到一半,烟雾往上走,躲进黑幕里,他俩停在原地,笑出声来。

尚九熙是很有距离感的人,学艺术的很多都多愁善感,一边和世界碰壁,一边把柔软的心包起来,何九华有一回儿下了台揽着小孩儿的肩——明明也只小了一岁,他却总喜欢这么喊,“诶你们这种浪漫的人,信不信爱会永远?”

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年轻到不懂情情爱爱,却晓得百般对他好,他们年轻,向往爱情也向往自由。

尚九熙一说话不知怎么红了脸,何九华有点儿纳罕,心说小孩儿脸皮薄,就听这位临时搭档红着一对招风耳,“我信。”

”哥,你别笑我,我信相爱无罪,相信爱情自由。”

已经是年底,集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他提了新鲜蔬菜和一瓶老白干儿,绕道去买玉米面的馒头——店家连说今年收成很好,很难得有这样的日子,满是沟壑的脸上笑开了花。

卖红色灯花和对联的摊位口挤满了人,终于把他拉进又是一年的现实里,他挤开人群,弯腰从红色水桶里捡了几支腊梅,还闭着花蕊,正是好看的时候,由摊贩包好抱在怀里走了,像是抱着稀世珍宝。

“你应该去看看东北的红梅,”尚九熙一边托着下巴看何九华装模作样精心打理从花店买回来的新春福筒,在暖气底下困乏的打了个哈欠,提起家乡他总是很有兴致,脸都有些泛红,“好家伙,一打眼看过去,跟火似的,心里多暖和哟。”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他弯腰去亲爱人,耳鬓厮磨的问,“这么好看,我不敢错过。"男人停顿两秒,把爱人往怀里搂,"等你好了,我们回东北过年好吗?"

“有机会吧。”他笑眯眯地躲开,把盖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把,前些日子他剃了寸头,精神了好些,何九华看着欢喜,凛冬已至,又特意去花店买的福筒添添喜气,何九华挽起袖口,给他倒了杯温水,“晚上吃点什么好吗?”

尚九熙手里攥着switch,面上僵硬了两秒,才缓慢的哦了一声,会有点疼,也会有点不适。尚九熙扭过脸看爱人在厨房的背影,还是没有讲话。

晚餐是小米红枣粥,何九华米只放了几颗红枣,清寡的漂在面上,被尚九熙盯了一眼,就拿筷子夹掉。他在他的注视下盛了大半碗,长他一岁的恋人肉眼可见得开心起来,在他边上坐下,乐呵呵的盛粥。

“你不用天天跟我吃一样的。”尚九熙喝粥比喝水慢好些,一点一点往肚子里塞,盯着看似吃的很香的何九华 皱着眉头开口,“没必要。”

“你一个人吃多没劲。”何九华夹了一点点青菜,“我陪你呗,尚老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哈。”

“我刚才在外面偷吃了麦当劳,好香哦——”他瞪圆了眼睛,也不管尚九熙想不想听,自顾自的笑起来,“他们家出新品了,不过不咋好吃。”

“吃麦乐鸡了吗?”尚九熙咬着筷子,提起一点兴致陪他笑起来,“什么新品呀?”

“吃了。”何九华的筷子敲了敲尚九熙手上的碗,像催促小朋友一样,“快吃,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

尚九熙犹疑了两秒,本想说可能等不到,话欲出口抬着眼睛看身侧的人,呜咽两声,还是挤出笑用力点了点头,说好。

“把药吃了哈。”何九华从柜子里拿出分装好的小包装袋——里面是已经分好了的一次性服用的药。他把水杯里冷掉的水倒了,又换上一杯,“你先吃药,等会儿可以陪你打swtich。”

然后转头去收拾碗筷,从手机备忘录里划掉一天的内容,备忘录的内容是一些养胃的小食谱和医生说过的注意事项,备忘录的题目叫第59天。

等收拾完厨房出来,尚九熙已经裹着那条毯子有点昏昏欲睡,靠着沙发轻轻点着头,何九华擦干手凑过去,也把自己挤进那条小小的毯子里,“要不睡了吧?”

吃了药就很容易犯困,加之暖气开得正好,烘得尚九熙平日没什么血色的脸红扑扑的。事实上他一整天多半都躺着,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只是窝在床上看画册或者画画,等何九华做饭的时候打一打游戏,如果外面寒风很友好,他会被允许裹成大熊猫的样子去公园走一走。

他被何九华冰凉的手冻的一激灵,困意消散了几分,他把switch递给何九华,踢了那人一脚,喊他去换碟。

玩啥儿?

“超级玛丽。”尚九熙低着头想了想,又很确定地点了头,何九华只笑他好幼稚,尚九熙哼哼唧唧地不说话了。

他玩游戏水平不好,甚至菜得可以,以前师兄弟围在一起打王者,尚九熙只能靠在何九华边上看他疯狂输出,嘴炮也跟着一起,秦霄贤就被他骂得很惨过。何九华甚至开过一个小号专门带男朋友上峰,结果也不了了之。

很久没玩超级玛丽,何九华一边玩,嘴上还不消停,碎嘴子似的和尚九熙唠嗑,九熙人温吞,说话慢条斯理的,却也都应,何九华瞅着他的神色,干咳了一声,"那个,前几天见到孟哥了----他说大伙儿想来看看你。"

小人掉进缝里,game over 的字样在屏幕上跳出,何九华咦了一声,故意笑着岔开了话题,"这么点儿缝还掉下去啦,技术不行呀尚老师。"

"我死了。"尚九熙不知道为何还有些酸涩起来,随手把手柄一丢,小玩意儿卡在沙发缝里,愣愣地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厚重的窗帘。何九华皱着眉头去抓他的手,握得紧想暖起来,"呸呸呸,都不说相声了,怎么还满口胡说。"

何九华很避讳这个字,他不肯说,也不许尚九熙说,照他的话来讲,在鬼门关总徘徊的人,会被上天眷顾的,进过一次手术室,留了一道疤,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正是这样被上天眷顾的人,才会被欢喜,伸手带走了他。

风雪已经大起来,他进屋不到五分钟,雪粒沾在窗户上,反衬屋子里倒是很亮堂,只是大大雪覆盖过,心底点不起火把,又湿又冷,寒到心底去。

"小何----"对门婆婆颤巍巍地推了屋门,吱呀一声响,老太太裹着棉衣,手里还捧着两个搪瓷碗,"新包的饺子,来,尝尝。"

他诶了一声,把那几支红梅摆在桌上,接了老人家的碗,他拿掉了上头盖着的碗,招呼老人家坐,自个儿去里屋拿料碟。屋子里暖和,想来是他抽过烟,还有些烟味没散掉,老人家瞅着他没多少摆件的屋子,"小何过年回家呀?"

"不回。"他大概是弯着腰找东西,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喜怒哀乐,很快拿着碗筷又倒了些酱油,"我爹妈走了。"

他抽了条凳子坐下,老太太坐在炕上,满是风霜的脸一僵,讷讷地叹息了一声---好像她除了叹息已讲不出什么话。细瞧确实是,里屋泛黄的墙上挂着两张黑白照片,她年纪有些大了,这才没看清楚。

"您呢?"何九华吞了个如意饺子进肚,"嚯,您手艺真好。"

"儿子女儿在国外呐---"老人家被他夸的笑起来,皱纹拢到一块去,神情却有些落寞,不知是不是何九华的错觉,这一双浑浊的眼里闪出些泪光来,听她喘了口气继续讲,"老伴儿也走啦---得病了,跟着老天爷去咯。"

他心底像是被什么戳中似的,针扎着疼,闭着眼睛半晌才开口,"我爱人也,不在了。"

不是走了,是不在了。不会回头,也不必再见面。

外头雪下的纷纷扬扬,地上积雪怕是又厚了几层,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覆盖了来时的脚印。桌上的红梅跟火烧似的,一把燃在心底,他用筷子戳了饺子,在料碟里滚过一圈,早先卡在耳朵上的烟沾了雪,这会儿化了已经泛潮不能抽了,他仍在桌上,"胃癌,大半个胃都给切了。"

何九华眼睛疼的厉害,又酸又涩,从窗外望去那片白茫茫的天,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掉进搪瓷碗里,烫得灼了手心,他从外套口袋里想去摸根烟,记起些什么,连着烟盒一块儿仍在桌面上,埋着头往嘴里塞饺子。

"闺女儿不孤单哟---"老太太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沙哑的嗓子哼起一首没听过的东北民谣,又讲道,"你别惦记她,老天爷喜欢她呀---你别惦记她哟---"

何九华不说话,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饺子,哽着喉咙又酸又疼,四十岁的人,像个丢了糖的孩子,就着眼泪含糊不清地讲,是我惦记他。

屋外雪下着,这场大雪来得寂寞,风声都不曾有,悄无声息地,地面染了霜白,把他的鬓角也快染白了。

尚九熙是东北人,对饺子情有独钟。他生来就有家乡情怀,对那片土地满心热忱,也从来属于他的故土。只是吃归吃,包饺子的功底却也只仅限于擀几张大小不一的皮子,来了北京就只能靠外卖过活,偶尔妈妈大老远来,包好些放进冰箱里,瞅着怎么也不像单人公寓的屋子,很浅很浅地叹气。

"和九华好好的。"那时候妈妈说,"有空和他回东北吧,妈给你们包饺子。"母亲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了,弯着眼睛---这双眼睛哭过笑过也忧愁过,此刻只平静地从眼里闪出微不可见的笑,然后说,"你爸嘴硬呢,实际上惦记你。你俩要回来了,跟我说一声,我好好跟他说。"

彼时还健健康康的尚九熙应着,为了避嫌,他俩裂了穴,各走各的路,又回到同一个家,留同一盏灯。

等何九华回来,他拿着大漏勺往盘里装饺子,何九华纳罕得挑眉,"哟,还会包饺子了?"

"我妈来北京办事儿,她包的。"尚九熙催人把碗筷拿出去,何九华有些僵硬,哦了一声,"咱妈来了啊。"

"问你什么时候和我回东北吃饺子呢。"尚九熙心情很好,絮絮叨叨在餐桌上讲了好些,说还是自家的饺子最有味儿,北京吃的外卖,速冻水饺,总觉得是少些什么。何九华也跟着笑,仅仅只是很平静的一天,我们都爱彼此。

和九熙从医院回来的那天,他回了趟家,老爷子不在,只有妈妈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在厨房忙活,他累得快喘不上气,人还浑浑噩噩,尚九熙吃了药在家睡,他出门透气,躲在院里抽烟---他烟酒不忌,却得了个健健康康的胃,问老天爷公不公平,此刻艳阳高照,连点儿雨水也不见,恐怕对这弄人的命运毫无怜悯。

锅上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妈妈把他燃了一半的烟扔了,按灭在烟灰缸里,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瞎胡闹,回家别抽烟了。"她挨着何九华坐下,拍着儿子的背,"处理好了?"

"嗯,刚去社里办了手续,我也不说了。"回家的路上尚九熙就给栾哥发了信息,说得请个长假,得病了。又给吴志徉说对不住,下周说不了了,等发完信息放下手机,没一会儿信息就陆陆续续跳出来,他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树影带着重影从自己眼前划过去,开了一点窗户透气,说,"哥,你别难过。"

他私底下其实很少喊何九华哥,偶尔喊几句只当是小情侣腻歪,何九华摇头,说,"不难过。"

"哦---"尚九熙苍白的脸上扬起一点笑,说,听你放屁,我还不知道你呢。他点了点头把车载音乐开了,轻声笑话了一句,"我信你,不难过。"

他们从来很默契,不会把话彻彻底底宣之于口,可尚九熙从来对病魔带来的疼痛缄默不言,他在小半小时里处理完所有后续工作,一切自然顺利甚至是水到渠成,尚九熙冷静的几乎让何九华以为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一个疼痛交加的病人笑着说,别难过。

何九华那一刻心就碎了。

九熙觉浅,他待了没一会就得走,妈妈把保温桶塞到他怀里,"我盐没放多少,这个对胃好,你不许偷吃了。"在巷口目送儿子上车,何九华探出头说,别送了,改天再回来。何妈妈生出一点茫然,依稀看见小二十年前,他的儿子蹬在老式自行车上,从这个地方迎着光亮而来,远远地朝她挥手,"妈诶----考上啦!"

五年前,而立之年的儿子牵着那个和顺又腼腆的青年,越过悠长的小巷,坦坦荡荡地说我们相爱,跪在蜿蜒的葡萄架下,挨了爸爸三棍子打,丝丝点点的血迹透着衬衫渗出来,他还是说,我们相爱。他已经有了一个知心爱人,走了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没有顾虑,不会回头。她眼泪夺眶而出,讲不出一句话,想起尚九熙,她有点别样的惋惜----像是两个分裂人格,一边想着尚九熙不要这么好,让他们快点松手,一边又想也是个可怜孩子。

一周后进手术室,等出来,已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肚皮上留了一道蜿蜒可怖的疤,血痂掉了,淡粉色的一小道像是河面的分水岭,总是格格不入。

"是死过一次的人啦,以后就都好了。"何九华拿着棉签给他润唇,把点滴调慢了些,那时候他手机上的备忘录数字是第13天。

尚九熙盯着那瓶水,无声的笑起来,已经是夏末了,梧桐叶乘着风远航,尚九熙的淘宝店上新了新款卫衣---其实是很早就设计好,这两天紧赶慢赶在工厂赶出来,很简单的英文字母冲击视线,上面简简单单只写着----live and love

老太太坐了好久,雪停了才又迎着风走了,临了还说,你这屋子死气沉沉的,等婆婆给你拿红灯笼去。

半个月前他收到了秦霄贤的请帖,小他十岁的弟弟终于收心要结婚,问他在哪儿,给不给面子来参加婚礼----伴郎的位置给留着呢。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和社里请过假他竟再没机会上台,粗粗算来已经快要五年。

老友相见的婚宴上,写着他名牌的边上空出一个位置,倒着一杯红酒,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安静的伫立,叫人心尖上一颤。他右手边坐着孟鹤堂,孟哥这两年模样还未大变,只是眼角生了皱纹,鬓角添了白发,一贯温和地问,都好吗。

他喝得有些醉,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还好。

何九华给了两份礼金,来之前在颠簸的火车上把钱塞进红袋子里,写上尚九熙的名字,他的手都在抖。

婚宴上他喝得醉醺醺----谁都这么说,烧饼自后搂着他的肩,却独独不坐那个空出来的位置,说,兄弟你喝大咯,回哥家将就一晚上得了。新郎官挠着头喊妻子去酒店楼上开个房间。

他脑子里嗡嗡得响,他想起尚九熙,想起他还青涩又活力地喊自己何师兄,想起这个像极了东北鹅毛大雪的小画家,想起这个和他在舞台侧目昏暗的灯光下接吻的人,他的心就一圈圈在刀尖上滚,疼的发颤。

他要回家---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一点点衍生,好像所有人都说他醉了,甚至他也希望是真的醉了,却偏偏清醒,留下一地荒唐。

深夜的火车人不多,只缓慢地往前路走,他想起和尚九熙回家的那天,尚九熙说,哥,别怕,要打肯定是往我身上招呼。

他想了想,握着人的手摇头,叔叔阿都是很好的人。

第68天,尚九熙挂上的呼吸机重新被推进他只呆过半天的icu,癌细胞扩散,挂上呼吸机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意识,像个透明的水晶娃娃。孟鹤堂他们还是来了,说想上家里看望,却止步在一扇玻璃窗前,动弹不得。

医院的紧急通道里落满了烟头,答应尚九熙信誓旦旦要戒烟的人和周九良一起蹲在楼道口抽烟,尼古丁过了肺,滚过喉管,嗓音全是哑的,周九良开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好像除了沉默他也讲不出安慰人的话,一头的卷毛被自己薅乱了,烟心险些烧着手,他听见何九华哑着嗓子说,我等他下辈子的。

第72天,人从监护室推了出来,再没进去。

三十九岁,他过手了父母留下的房产,交付了钥匙,带着一笔巨款,彻彻底底成了没有家的人。第二年开春,他四十岁,孤身一人来了最北的漠河。

除夕街上就很冷清,前几日老太太给他贴上窗花对联,在门口挂上两个红灯笼,好说歹说也有了些过年的滋味。

年夜饭是两个人一块吃的,老人家兴致好一些,迎着风说去放炮。他有好些年不曾放过鞭炮,过年的日子,何九华难得裹上了一条红围巾,屋檐下的红灯笼就在路灯下晃着灯影,老太太弯腰点引线,"热闹热闹----"

"给他们也热闹热闹。"

他蓦地想起尚九熙第一次手术前,躺在病床上讲,何九华,记得戒烟,好好吃饭,好好孝敬爸妈,偶尔想一想我。

老人家在烟火炮仗声里说,过两日集市上的灯会会很好看,有舞龙舞狮,也有唱皮影戏的,北边的戏台子上有人会来唱大戏…

他偶尔想一想他。

爆竹声里落尽一地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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