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尚】想要你(1-5)_何九华_尚九熙_麻辣拌

祝相声演员尚九熙生日快乐并给相声演员何九华送上迟到的祝福


推荐BGM——给你给我


“千千万万个选择里我只要你,不必择优,你首当其冲。”





1



何九华被那帮狐朋狗友邀请去做伴郎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他觉得他可以去办个证书。



这不,朱鹤松一来电话他就知道朱鹤松憋的什么屁:“喂,亲爱的何九华先生。”



何九华一脸淡定的抢了他的话:“我知道,来活儿了。”



这就是老工具人的自知之明。



“我是多么有幸能让何九华成为我伴郎团的一员,这是值得我炫耀一辈子的事。”何九华完全想象得到朱鹤松此时此刻夸张的表情和动作。



“好好说话。”这确实是何九华对朱鹤松唯一的要求。



朱鹤松语气平静下来,说出的话却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我的伴郎团里还有九熙。”



何九华的大脑先是空白了一下,“九熙”两个字充斥着空了几年的心。他攥紧手机动了动不知何时沁出细汗的手,“告辞。”



但是朱鹤松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阿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灵魂已经被恶魔纠缠住了,你这样绝情是不会得到上帝的垂爱的。”关于何九华为什么突然拒绝,他心里明镜似的。“我这么精美绝伦的婚礼你不来参加?我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绝对不能没有你!”



“去不了。”何九华声音比刚才坚决两分,语气也多了点凉薄。



“唉,怎么说呢,你要是不来……不说了。”朱鹤松总算愿意稍稍正常一点跟何九华说话:“阿华,不要幽默了。”他声音依旧拖得很长,带着满腔的恨铁不成钢,“七年还不够吗。你还想要怎样?要怎样啊?”



你还想要怎样?这个问题何九华问过自己无数次,但没有一次得到的答案能契合他的心意。



何九华不知道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发呆了多久,好像是很久,久到他把没有尚九熙的七年细细品味了一番,又把尚九熙在身边的十余年回想了一番。



又苦又甜。



提起尚九熙这个人何九华肯定是和他脱不了干系,首先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门邻居,其次两人是有福你享,有难我当的好玩伴,最后玩着玩着就完成了前男友。



而这个身份复杂的前男友,将和他一同出现在朱鹤松的婚礼上。



他同意了。



抱着五分绝决,五分幻想。



做个了结吧,相识二十余年的人不能用七年的不相见作为故事的结尾。这样的草率对不起当初的奋不顾身。



婚礼是在一周后,一周的时间何九华生活依旧如常,但是偏偏在朱鹤松婚礼前一天的时候去做了发型,把许久不穿的西服拿出来熨了两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抢婚。



他想说他不是去抢婚的,但是好像没必要解释。



这几天没少有人联系他,朱鹤松找的伴郎都是从小跟他玩到大的朋友,这一听伴郎团还有尚九熙就纷纷打电话开导,有人劝分有人劝和。



有人说七年太长了,尚九熙又刚好大学毕业,合适的人还不得一把一把的,叫他早早收了那个心。



何九华笑了,把手里的烟掐灭了说,过劲儿了。



七年了,早该过劲儿了。更何况当初是他提的分手,他没有理由悲伤。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所谓的过劲儿在遇见尚九熙的时候就是个随风散味的屁。



何九华在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了尚九熙,倒不是小说里多么煽情的万里之外一眼就能看见他,是因为尚九熙的耳钉熠熠生辉,光芒折进了他的眼睛。



尚九熙长高了不少,比以前爱笑了,笑的时候眼角会有一层层的褶子,但是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是盛着整个银河的光亮。他站在那里,就把少年感三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是周九良碰了碰他他才回了神。



“要去接新娘了。”周九良企图把那双黏在尚九熙身上的眼睛拽回来。



“我知道了。”何九华这么应着,可目光却没收敛半分。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引得所有人都回了头,尚九熙也不例外。



如此一来,他炽热的眼神被撞了个正着。



他们还是很有默契的,何九华这么想着,他们几乎同时移开视线。



去接新娘的时候他们坐的不是一辆车,周九良看出来何九华失了魂,揶揄着:“旧情复燃?”



何九华还是那句话,过劲儿了。



周九良却不赞同他这话:“说不定九熙就是一个加多了大麻的人呢。”他对着何九华的眼睛说:“劲儿可大着呢。”



何九华笑着偏开头去看窗外,他所有的词汇都在唇边了,却终究没能找个最合适的反驳周九良的话。



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不做回应的事,统统算是默许。



何九华和尚九熙的再次相见是在酒店里接新娘,走廊里站了一群人和房内的伴娘周旋。



他们都往上凑,何九华没有先被推进去的想法,自然而然站到了后面,尚九熙第一次做伴郎没什么经验,也退到后面。



他们靠着墙,隔了一臂的距离,入耳的都是他们的嬉闹声,但是压根传不到心里去。



是何九华先开的口,鬼知道他调整了多少遍呼吸还是该死的紧张,他故作轻松地说:“挺久没见了,快大学毕业了吧?”



尚九熙低垂的眼掀起来看他,眼里闪烁的星星到让他觉得有点紧张。尚九熙的轻松不像他那么刻意,倒像是真的轻松,“快了,还有一周。”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当主持人记性讲话的何九华第一次觉得没话说,他安静了片刻才说:“那我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尚九熙笑意明媚,“谢谢。”



这回何九华是真的没话说了,心里也有点堵。听说有尚九熙他还想了一周要怎么面对他,甚至连百度好的前任见面不尴尬的交流台词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尚九熙倒好,没事人似的。



“门开了门开了。”前面突然传来兴奋的喊声,一群人瞬间冲了进去,何九华看着身边的尚九熙低低说了一句“走吧”,周围声音嘈杂,也不知道尚九熙听到没。



也不知道朱鹤松人缘是有多好,一行人进来之后房间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刚进去伴娘们就开始闹了,抓着站在前面的伴郎就开始恶搞,然后有攻有守,房间里乱哄哄一片。



何九华眼睁睁看着周九良被一个伴娘压趴在地也束手无策。



太吵了,他想。



“九熙。”有人轻呼一声引得何九华循声看去。场面太混乱了,他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高低起伏的脑袋。



何九华脑子里突然就联想出尚九熙被堵在角落里的场景了,肯定是畏畏缩缩地靠着墙角,活像只企鹅。他总是那样,不懂得拒绝。



“文博儿。”何九华把心里的声音喊出来,即使声音嘈杂他还是听到了少年的声音,“我在。”



何九华往尚九熙所在的位置伸长了手,他分明也看到了少年盈白的指尖,可是屋内的这群人显然玩开心了,一个比一个亢奋,尚九熙被挤在墙角动不得,何九华被周围的人也挤得无法动弹。



两只伸长了的手让何九华想起了少年时的某个夏天,两个少年坐在沙发上吃着西瓜看《新白娘子传奇》。他们这个姿势就好像许仙和白娘子被法海拆散时候依依不舍的样子。



当然这个深情戏码没能有个完美结局,朱鹤松抓着何九华让他帮自己找新娘的婚鞋,尚九熙还缩在角落里等待救援。



在朱鹤松不知道掏了第几个红包的时候伴娘们总算愿意放人,去场地的时候何九华跟尚九熙依旧不是一辆车。



婚礼举行的过程中何九华也只在伴郎入场的时候看见了尚九熙。



到了敬酒环节朱鹤松拽着何九华去挡了几杯酒,落座休息的时候何九华找了个偏僻的角落。



婚礼结束的时候一群小时候的玩伴提议去酒吧玩,何九华表示赞成,朱鹤松的洞房可闹不得,不知道谁闹谁呢。



朱鹤松邀请了不少旧友,都是关系挺好但许久没见的朋友,一行人开了几辆车到酒吧继续欢庆。



“大华,听说你混得不错啊?电台主持人,不少粉丝呢吧?”



何九华把杯中的酒饮尽才笑着说:“没有,就一小主持人。”



朋友捶了他一拳:“还谦虚呢。”目光兜兜转转落到了包间里年龄最小的人身上,“九熙毕业了吗?”



被点名的尚九熙猛然抬头,声音缠着包间里的音乐,却给人一种干净凛冽的感觉:“还没呢。”



“你上的那个大学来着?”



何九华心头一紧,下意识去看尚九熙,他显得格外平静:“北京服装学院。”



问者愣了一下,又问道:“之前不是说想考中央美术学院吗?换了?”



何九华抢在尚九熙之前笑着拍了拍问者的肩膀,打趣着:“人家要考什么学校还得跟你报备啊?你给他出学费?”



“得了吧你。”



一片笑声之中这个话题被自然而然的掩盖过去,但是旧友重逢酒是自然免不了喝的,大学生尚九熙因为明天还有课逃过一劫,剩下的都没能幸免。



朋友们觉得喝酒聊天没意思,非要玩游戏。



轮流提问问题,剩下的人把答案写在纸上打乱后随意抽取一张。



起初的问题都还算正常,直到最后一个问题何九华开始犹豫了——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何九华犹豫很久,笔尖点在白纸上晕开墨痕他才落笔,像是见不得那名字似的写完赶忙团做一团。



打乱抽取后何九华手上拆着自己抽到的纸条,眼睛却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扫视过包间内除他自己外的每一个人。



“哟。”有人看着手里的纸条笑出声,“九熙,有人说他对不起你。”



一句话定住了何九华四处打圈的眼睛。



尚九熙也笑出声,不过他没听出开心来,只听尚九熙说:“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的。”



在场的人纷纷说有道理,唯独何九华默默给自己倒了杯酒。



有的东西真是应了过时不候的理,但是有的人偏偏就候着人来。



这个年代车马很快,爱意随风起,热情四处安,念旧倒不是件好事了。



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群醉鬼嚎着打电话找代驾,何九华斜歪着靠在沙发上假寐。



他感觉有人碰了碰他,动作很轻,但是他还是感受到了。



何九华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的时候就看见尚九熙站在水光潋滟之中,他眯着眼看,尚九熙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该回家了。”少年的声音清冽,比晚风更能让人清醒。



包间内各色的灯光晃乱人心,搅动了死水般的眼眸。



何九华手肘撑着沙发坐起来,身子还有点晃,视线也模糊,眼里的尚九熙摇晃得厉害,他开口的时候酒气缠着几分暧昧:“顺路吗?”



闪烁的灯光把他眼底的神色晃乱,一时间竟失了魂。



他眼里映着尚九熙红唇微启的重影,却开口生生把尚九熙的声音压下去:“文博儿,别顺路了。”分明是低沉勾着暧昧的声音,却能听出两分苍凉,“这次真的别顺路了。”



但是他还是看到尚九熙启唇,听见尚九熙说,“顺路。”



但是尚九熙压根不知道何九华家住哪儿,一边拖着何九华打了辆车,一边给周九良打电话问何九华家的住址。



一路上何九华都很乖,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窝在一边,他昏昏欲睡,头磕到了车窗也浑然不觉,挂了电话的尚九熙刚好看到何九华的头正在和车窗亲密接触,他抬手轻扯一下何九华的衣袖,何九华的头就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



司机刚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弯唇笑着说:“年轻人挺会心疼人。”



尚九熙低低笑了声却没作答,沿途街灯明亮,但怎么都没映出他的眼里有笑意。



到何九华家的时候尚九熙摸着他的西装外套口袋拿出钥匙开了门。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习惯把钥匙放在上衣口袋里。



推门进去后尚九熙一手遮着何九华的眼睛一手开了灯,他家里倒是干净,干净得少了几分烟火气息。



尚九熙扶着何九华跌跌撞撞地走向卧室,点亮床头灯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比他还高点大熊玩偶。



尚九熙把何九华轻放在床上,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何九华脸上,终于给他的轮廓染上一抹温柔的颜色。



何九华乖得不像话,任由尚九熙给他脱去鞋子又给他盖上被子,尚九熙刚给他掖好被角他就转过头去,在尚九熙的注视之下把头放在大熊玩偶的脖子上,唇角噙着笑,眼角也弯起满意的弧度。



尚九熙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去关了灯,一室安静之中回荡着他今晚的最后一句话:“没关系。”



直到关门声入耳床上本应熟睡的男人睁开了眼,今晚月光正好,透过窗子洒下一地清辉,月光铺了一条路让细碎的星光折进他眼底。



男人开口的时候嗓子有点哑,被这些满地清辉映得嗓音多了一分凉意。



“不该顺路的。”



2



何九华做了一场梦,梦里他回到了个燥热的夏天,那年夏天他在谈恋爱,是初恋。



他在别人眼里也许是个定不下心的人,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二十六年来只谈过一次恋爱,初恋就是白月光,是朱砂痣,是意难平。



是尚九熙。



他们认识很久,恋爱也是斟酌很久的事情,倒也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何妈妈和尚妈妈打小就是好友,婚后还是对门邻居,更是来往密切,加之孩子年龄相仿,更是亲如一家。所以恋爱后何九华陪着尚九熙去上美术班家长们也觉得正常。



那天他们闹了点小矛盾,具体原因何九华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记得回家路上谁都没说话。



那时候的尚九熙还比他矮了小半头,踏着月光回家的路上一高一矮的身影倒显得比两人的状态和谐一些。



何九华开口的时候伴着街上的车声,低沉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文博儿,顺路吗?”



尚九熙的小名叫文博,到了他口中染上带着儿化音的京腔,散漫却也浪漫。



尚九熙抬头看他,路灯的光铺在眼底照射出他小小的讶异,他们是对门邻居,明明就要走一条路回家。



但是他还是回答了何九华的问题,他说顺路。



何九华伸出手,带着些许的凉意,他牵住尚九熙的手攥在掌心里。



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一贯能勾起人的心。他问话的时候又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让人没法拒绝:“反正都要一起回家的,别吵了。”



这个理由过于生硬。



尚九熙怔愣着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何九华声音软了不少,比起刚才的讨好更腻味一些,像是在撒娇:“我错啦。”



那以后顺不顺路就成了小情侣拌嘴后隐晦却也明显的求和暗语。



每次都是何九华开口问,文博儿,顺路吗?



尚九熙也会报以意料之中的答案,顺路。



何九华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脑子里刚好闪过前一天晚上的画面,包间内各色的灯光晃乱了他的心,他借着酒劲问出了那句话,文博儿,顺路吗?



他没醉,在这段感情里他应该是清醒的那个,所以他也不顾尚九熙要说什么便抢了话。



这次真的别顺路了,他说。



可是尚九熙说顺路,一句话挡住了他早想好的所有出路。



何九华胡乱揉乱头发起床洗漱,他出房间的时候看到原本随意丢在沙发上的稿纸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躺在茶几上。



不用说,一定是尚九熙收拾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喜欢追在他后面收拾东西。



何九华本来是白天上班,可最近单位有人请假,他得做两个月的夜间情感主播。



但是何九华白天也没清静下来,他刚出门吃顿早饭刚好碰见对门的王大妈倒垃圾回来,何九华颔首问好:“王阿姨好。”



王大妈笑着看他,意味不明地往他家里看,什么也没瞧见,问他:“小何起这么早?”



“下楼吃点早饭。”



王大妈语气有点像他妈催他把尚九熙追到手的样子:“你别下楼吃啊,把人家扔家里可不好。”



这倒是把五好青年何九华说蒙了,他什么时候带人回家了?



王大妈挤眉弄眼地说:“哎呦,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我昨天晚上都看到了,你趴在人家肩膀上不起来,人家小伙子那小身板得扶着你,还得开门。”她笑起来,“但是那小伙子挺疼你,手一直搂着你不撒开。”



何九华反应过来了,王大妈这是说尚九熙呢。



他垂着眼解释,“王阿姨,那是我弟弟。”



王大妈的笑意凝在唇角,何九华甚至看到那唇角抽动了几下,她讪讪地开口:“弟弟还那么腻味啊。”



何九华只是保持着一个略显尴尬但是足够礼貌的微笑。



“要是弟弟的话我们家孩子单身——”王大妈真心觉得尚九熙不错,听何九华说是他弟弟心里就有了别的想法。



可是何九华用行动告诉她“不,你不想。”



何九华把家门关上,声音带着点哑,不过字字清晰:“我弟弟还小,他的目标是先赚钱,给心仪的女孩子多随点份子。”



“这样啊……”王大妈实在是觉得可惜,“那行吧,有机会带他来我家玩啊。”



何九华笑着答应得好好的,心里想着下次要怎么避开她,下楼的时候才自己笑起来,哪儿有下次,再也没有了。



何九华去早餐店吃饭,他是店里的常客,吃的也就那几样,进门老板就给他端来。



他用勺子舀起一勺白粥在碗里搅动,手边的小笼包香气四溢,但是他没什么胃口。



他不像传统的北京人爱吃豆腐脑,他不会做饭,从大学开始就饮食不规律,肠胃不好,所以早饭要配上粥。



白粥配小笼包吃了好些年不腻反倒觉得习惯。



何九华身边的人经常说他不像在北京长大的孩子,居然痴迷于麻辣拌。



每次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何九华都选择一笑而过再不就是沉默,总之是从没说过为什么喜欢辽宁当地的美食。



他挺挑食,一开始也把一份麻辣拌的成分贬低了个遍。但是后来就爱上了。因为尚九熙爱吃,他老家是抚顺的,他中考结束后何九华陪他去抚顺玩,尚九熙兴致勃勃地给他推荐抚顺的麻辣拌,可是他挑出来一桌子不爱吃的,那之后尚九熙再没吃过麻辣拌。



可是分手之后就不一样了,何九华发了疯地想见他,但是他觉得他这个王八蛋出现在尚九熙的生活里一次就够糟心了,不能去烦他。所以他买票去了抚顺,他去了他们一起吃麻辣拌的小店点了当初扬言再吃就是猪的麻辣拌。



当猪就当猪吧,他想。



没什么不好的,他连王八蛋都做了还有什么做不了的呢。



当初他也是够狠,明明是对门邻居,却两年都没回家一趟。直到尚九熙高中毕业他才肯回家,打死都不愿意跟他见面。



他们也是有默契,七年都没见上一面,要不是朱鹤松办婚礼邀请他们一起去,恐怕他们要做一辈子路人。



何九华是被早餐店老板的手机铃声拉回神的,他今天起得很晚,时近中午店里人很少,以至于歌声清晰得一下下撞在心上。



“爱人就错过,走过,路过,没遇过,回头,转头,还是错,你我不曾感受过,相撞在街口。”



爱人就错过,他和尚九熙分手那天晚上酒吧里也放的这首歌,他就着这首歌说的那些胡话。



说不喜欢了,说他遇见太多比他好的人了,还劝尚九熙找个比他好的人。



那当然好找,全天下的男人都比他好。



早饭何九华胡乱吃了几口就去了台里准备这一个月的稿子。



一个月夜间电台做得何九华心力交瘁,他以前爱玩也没到这种程度,作息和以前差太多。



他一个月几乎都是睡在台里,整个人恹恹的,没一点精气神。



月末晚上直播开始前何妈妈给他打了电话要他明天晚上回家吃饭好好犒劳他,他这才振奋精神准备本月最后一场直播。



一个月的直播何九华只记得一件事。



就是今天晚上的最后一通观众来电,对面应该是个失恋的女孩子,电话刚接通就在那边吸鼻子,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梦见一个很久没见的人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后何九华先是愣了一下,他这几天也总是梦到尚九熙,梦到他们恋爱时的点点滴滴。



每次梦醒他都暗骂自己矫情,见不到人家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见了一面之后就开始把人家往自己梦里拽。



何九华用前段时间网上很火的话回答她:“梦到一个很久不见的人,那梦醒之后就该去见他。”



那女孩像是自暴自弃地问:“见了有什么用呢?”



何九华也不知道见了到底有什么用,图什么呢?



他最后还是把自己内心想的话告诉了那位姑娘:见一面吧,图个心安。



他怕那姑娘受打击,索性把后面的话默念给自己听:反正都是要错过的。



他思来想去还是那句话,过劲儿了。



可是下班回家的时候却扭头去吃麻辣拌的时候,他忍不住问自己真的过劲儿了吗,真的愿意放下吗。



他不敢想。



但是他突然想和尚九熙见一面了。



没别的,不是想问那些煽情得烧红眼的话,也不是跪在他面前磕头道歉,就是想问问自己的心。



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要顺路了。



他回家看到玄关处摆的小恐龙拖鞋时又想起自己干的一件混蛋事。



那是他们分手一个月后了,那天尚九熙给他打了电话,他犹豫很久之后还是接通。



那边尚九熙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也不知道这一个月是怎么糟践自己的,他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哥”。



何九华那时候正在写稿子,紧攥着手机的手心都是汗,指尖泛着红,另一只手紧攥着笔杆像是要把笔融进骨血里,他笑起来,故作轻松地问他:“有事吗?”



那边声音很低,应该是在哭,一直都没有答话。



何九华桃花眼眼周泛着粉,笔尖使劲点在纸上晕出一圈圈墨痕,鼻头在自己没察觉的情况下酸涩起来。



“哭够了吗?”他极力克制那点颤音问他,说是温柔还有点牵强。“别想那些不该想的。”



他本来想说,别想我。但是说不出口。



那时候他们一点都不像分手了的恋人,更像是预知未来,预知到几年后何九华给人解决感情问题。他像是个老师,步步指引他的学生不要继续爱他:“有些东西拥有过就足够美好。”



比如你。



那之后他们再没联系过。



不过何九华没换手机号,没敢。他怕有一天尚九熙再想他给他打电话他接不到,即使接了也不会说什么好话。



但是那以后尚九熙也没再给他打过电话。



尚九熙是个好学生,把他这个老师教的都学到了。不该想的就不想,拥有过的也不奢求。



何九华穿了拖鞋走进卧室,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相框,把两个笑颜如花满眼是对方的少年框在里面。



把相框拿起来下面还压着一幅画,画的是他,那年他高三,尚九熙高一,他站在台上主持毕业典礼,尚九熙拿起笔在台下画他。



那幅画是高考结束后他才收到的,尚九熙送到他手上歪着头看他笑,眉眼弯弯,眼里盛着皎白的月光和他。



他问尚九熙台上还有别人为什么只画他。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把他的小孩揽入怀抱,小孩轻吻他的下巴,低声说了一句话,他记了好久。



他说,我只为遇见你伏笔。



那时候多好,何九华想,一眼就能困住一辈子。



3



何九华觉得自己可真是料事如神,他刚回家就被何妈妈推进对门的尚九熙家,何妈妈说叫他回来是为庆祝尚九熙大学毕业正式入职。



刚进尚家的门就看见尚九熙在厨房门口徘徊,厨房里有饭香飘溢而出。



“九熙,站在哪儿干什么?去歇着吧。”何妈妈把何九华推到沙发前,又把尚九熙推离厨房,自己进了厨房的门。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电视上放着的热播偶像剧的声音稍稍掩饰了两人尴尬的气氛。



尚九熙没一点主人的样子,像是怕生的小孩,小声跟何九华说:“坐。”



两人坐在沙发两端,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大的仇恨。



何九华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始终没办法静下心,最终还是看向尚九熙开了口,“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尚九熙扭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电视里传出的女主角凄厉的哭声掩过心跳声。“举手之劳,我顺路。”



何九华抱着企鹅抱枕,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把抱枕捏变形,还沾了黏湿的汗。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听说你入职了,什么工作?”



尚九熙正视他的时候眼睛和耳钉都闪烁着光,“服装设计师。”何九华不愿意挪开眼睛,可尚九熙眼里的光没有黯淡半分,倒是何九华眸色深深。



何九华启唇刚要说话尚妈妈的声音就从厨房传出来:“九熙,别撅着了,下楼给我买点酱油。”



尚九熙赶忙起身应着去玄关换鞋,仿佛劫后余生,随后就被他亲爱的母亲的下一句话定在原地:“九华也来啦?家里的醋也没了,你帮阿姨带一瓶吧。”



何九华垂头一笑应着去玄关换鞋。



话说就照着他们两家家长这么明显的撮合他们不在一起都不叫人事。



小时候尚九熙父母都是工作狂,没什么时间看管他,要么就是给他一张画纸几根笔让他安静下来,要么就是放到对门何九华家祸害他们去。后来尚妈妈身体不好,尚爸爸带着妈妈去国外治疗更是没时间看管,又没什么可信的亲戚,加之两家关系好就把尚九熙寄养在何九华家三年。



尚家父母回家后就明里暗里地给他们牵线,起初何九华以为就是一个测试他有没有早恋的幌子,后来发现他们是打着测试他的幌子撮合他们呢。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要进电梯的时候正有两个工人抬着两个大纸箱往外走,眼看尚九熙就要和那箱子来个亲密接触,何九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扯靠在墙上。



算是躲过一劫,但是何九华的姿势说不上绅士,他一只手抓着尚九熙的手腕,一只胳膊垫在他腰下。



还好两个工人聊天的声音比较大,把心头的悸动压了个严严实实,不过耳边的粉红实在是没理由扯谎。



两个工人走远后何九华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他垂着眼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看路。”



他偏过头没去看尚九熙,不过听见身边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说:“我的眼睛又不是大呲花。”


声音里分明夹着笑意,可是语气却不尽愉悦。



大呲花,这到让何九华想起一件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尚九熙小学四年级,正值小男孩的叛逆年纪,什么都想要,尚妈妈也把要什么你就想什么的标准东北母亲标杆树立起来,有时候又觉得他实在是聒噪,就把他丢进对门。



然而那时候六年级的何九华小朋友生活也不是很愉快,班里的小姑娘变着法地给他塞情书,何九华作为三好学生觉得很烦恼。



那天尚九熙刚好抱着作业本让他指导自己写作文,主题是写人。何九华一时间觉得那些粉嫩的信纸派上了用场,他拿出那些情书一点一点地给尚九熙拼凑出一篇作文后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分析情书里面的内容。



尚九熙眨巴着星星眼问他:“九华哥哥,冰雪聪慧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夸你冰雪聪慧。”



何九华接过那封情书给他解释,“冰雪聪慧就是聪明的意思,夸我聪明呢。”



“那我也夸夸你。”何九华点点头看着面前这小孩,小孩表情做得夸张,一字一顿地说:“你就是个大呲花。”



何九华趴在茶几上笑了好久。



后来念初一的尚九熙搬进他们家,无意中他看到了尚九熙小学用的日记本。



有一页写的是最多的。



“今天九华哥哥教我写作文,我发现他收到了好多粉色的信,上面都在各种各样的夸他,说他这好那好,我也觉得他哪儿都好。他们还说喜欢哥哥,我拿我的词典查了这是什么意思。对一个人或事物有好感,我不懂。愉快,这个我知道,我见到哥哥就很愉快。这就叫喜欢吗?那我好喜欢九华哥哥,我最喜欢他。既然这样我是不是也要写一封粉粉的信给他?算了吧,不用我夸,他哪儿都好。我不喜欢冰雪聪慧,这个词不好。那就让九华哥哥做我的大呲花吧。我超喜欢他的。”



那时候念初三的三好学生何九华突然想早恋了。



可是现在的英雄救英雄的何九华被甩在了身后,他回神的时候尚九熙已经进了电梯,他赶紧也跟着进了电梯。



楼下小卖部的老板自然是认识这两位的,只是瞧着这两位一前一后进来觉得稀奇,这两个孩子都多久没一起出现过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分手怕尴尬干脆不见。



“九华,我可挺久没见你了,忙什么呢?”老板热络地与何九华聊天,尚九熙去货架上选东西。



“工作挺忙的。”



老板看着尚九熙的背影,挤眉弄眼地对何九华说:“你俩也挺久没见吧?”



何九华手指点了点货架里的烟,可余光多了一抹晃眼的亮时他抬起手拿了两根棒棒糖,他抬起眼时没多少情绪,不过他的声音里勾着两分无奈:“是啊。”



自分手之后,除了他不愿醒来的梦里,他再没见过尚九熙。



尚九熙把选好的东西摆在收银台,刚要说话就被何九华抢了先,不过他们的口型是一样的:“结账。”



老板垂头一笑给他们结账,这两个孩子从小就默契十足。



眼瞧着老板掀唇,两人都拿出了手机,只不过何九华的手更快一点已经扫了付款码,老板含着笑报了个数。



何九华戳着手机屏幕转账,老板把东西装了袋子,他又抢在尚九熙之前把袋子拎在手里。



回到家的时候饭菜都端上了桌,何九华觉得他又被尚妈妈给耍了。哪儿有缺调料的事,就是明里暗里地牵线。



洗手入座后何九华默默吃饭,听着他爸妈变着法的夸尚九熙。



快要吃完的时候尚妈妈突然说:“九华,你们小区还有空房吗?九熙的工作单位离你们小区挺近的,你帮九熙看看?”



何九华一口饭差点卡在喉咙里,拿过手边尚九熙推来的水喝了一口才说:“这个我没注意,我回去问问。”



何妈妈说:“问什么问?你那房子那么大住两个人也没问题,九熙住过去还能跟你互相照应着,还省了房租钱。”



何九华余光瞟见尚九熙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却被何妈妈抢先:“别找借口,就这么定下来了。”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何九华又灌了一口水,冰水滑过喉咙,凉意阵阵总算让他清醒,他用余光看一边的尚九熙,尚九熙在低头吃饭,看不到表情,但是看样子也是服从了两位家主的安排。



何九华还是觉得不合适,让他跟自己前男友住一起,要不要这么戏剧性?于是他最后挣扎了一下。



“妈,九熙这大好的年纪还得恋爱呢,我跟他住一起多耽误人家。”



何妈妈和对面的尚妈妈正在进行眼神的沟通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声音,先是让他心慌,最后留下的是莫名的心安。



是尚九熙说的,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却比他的烟嗓悦耳。他说:“我没有女朋友。”



何妈妈双眼都是八卦之光,她碰了碰何九华的胳膊,“人家九熙都说没有女朋友了,你担心什么呢?”



可是下一秒他又听见尚九熙说:“要是九华哥想和女朋友过二人世界,那我还是自己租个房子,就不麻烦你了。”



刚定下来的心霎时间又开始慌起来,他紧张的时候会胡言乱语,可是这次没有。他说,我也没有女朋友。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刚好对上尚九熙的,少年的眼睛清澈明亮,可他仍是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狡黠。



饭后两位妈妈忙前忙后地让尚九熙收拾东西,颇有点要把他扫地出门的意思。好在尚九熙东西多,还得细细收拾。



何九华没在家里住下,他必须得回家把关于尚九熙的东西都藏起来。



尚妈妈推着尚九熙去送客,何九华笑着拒绝了。没什么意义,尚九熙把他送到楼下,他还得把尚九熙送上去。



树影婆娑,天色如泼了墨的宣纸,明月郎照,夜幕上寻不到星星。何九华扣上安全带后下意识抬头看楼上,有一颗小脑袋贴在玻璃上正往楼下看。



那一刻,星河万顷熠熠生辉,他贫瘠的土地生出了一朵绚烂的玫瑰。



那一晚,他死寂的心悄然间万物生长。



4






尚九熙再见到何九华已经是第二天时近正午的时候,再晚一点他就以为何九华不来了。



两家家长帮着把东西搬下楼,倒是没多嘱咐什么。何九华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懂尚九熙。



何妈妈忘不了,那时候尚九熙寄住在他们家,本来是很活泼爱笑的男孩却闷在房间不愿意出来,她觉得孩子可能是想妈妈了,她哄了尚九熙好久也没看到他脸上有半分笑意。



那天晚上备战中考的何九华破天荒地放下复习资料,只是他捧着一本彩绘的故事书进了尚九熙的房间。



她隔着门板听到自己家沉不下性子的儿子正温声软语地给尚九熙讲故事,俨然把他当小孩子哄。



她偷偷扒着门缝看,尚九熙已经安然睡去,何九华还低声读着书上的故事,因为不了解故事内容他语速很慢,声音像哄,又像骗。正值叛逆期的何九华难得温柔。



那个捧着故事书轻抚过安睡的男孩的少年温柔得不像他。



那时候她就发现了,何九华看着尚九熙的眼神着实称不上清白,是明目张胆的温柔和占有。



尚妈妈没嘱咐尚九熙什么,只是催促着他快跟何九华回家。



她自知这些年来陪伴尚九熙的时间很短,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更想让尚九熙和更舒服的人生活在一起。



她和尚九熙分开近三年的时间,他们回家的时候尚九熙甚至不愿意从何家搬出来,回家的第一天他没什么话,只是他们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过何九华来到他们家后就不一样了,他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那天晚饭的时候她只忙着和许久不见的好友话家常,余光却瞟见何九华把剔干净刺的鱼肉送到尚九熙碗里。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儿子是被爱的那个。所以他捧着饭碗吃饭的样子都像捧着一束玫瑰花。



那晚她收拾书房的时候才知道她的儿子陷入了一场无可救药的暗恋,对象是何九华。



尚九熙的画纸上一张张都是何九华的模样,他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他趴在桌上小憩的疲惫样子,他站在主席台上演讲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厚厚的画本每一页都是他,最后一页写着少年最赤诚也最笨拙的情话。



“我对你的爱坚定不移,天地可鉴。如果你不信,等我长大了你试试好不好?”



她笨拙的儿子长大了,也该追求他十几岁就藏在画本里的爱人了。





尚九熙的东西不算太多,只是有点杂,手提袋一个又一个,后备箱没能装下,还把后座塞满了,所以罪魁祸首只能坐在副驾驶。



车子缓缓向前行驶,谁都没开口说话,气氛安静且尴尬,何九华放了车载音乐。



旋律悠扬在车内,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伸手切歌。



尚九熙眨巴着眼睛看他时带着十足的无辜:“怎么切歌了?”



何九华手紧攥着方向盘,他指尖灼红,回眸就撞上尚九熙无辜的眼神,他说:“寓意不好。”



被他秒切掉的歌是《爱人错过》,实在是寓意不好。



等红灯的时候何九华的手指无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他看到路边刚好是他刚吃麻辣拌的店,扭头对尚九熙说:“那家店的麻辣拌不错。”



尚九熙伸出手指了一下,“是那家吗?”何九华看着他手腕上露出的银链晃了神,尚九熙用衣袖挡住手腕他才回神去看,“是。”



一潭死水被搅动得春波荡漾,他说:“下次我带你去尝尝。”



尚九熙笑着说好。



他们就那么心照不宣地掩盖过彼此前男友的身份。



到家的时候何九华很庆幸没遇见隔壁觊觎尚九熙的王大妈。进门尚九熙就看见两双毛茸茸的绿色恐龙拖鞋摆在鞋架上,他还没缓过神,何九华就拿下一双放在他脚边,“看着好看就买了,你的鞋码。”



他说谢谢,换好鞋后何华先他一步往前走,他微福身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他清了清嗓说:“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他声音里有低低的笑,隐约能听出来他是紧张的。



尚九熙愣住了,一瞬间他回到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初恋的夏天。



那是他和何九华恋爱的第一天,他带着何九华去他的房间,正值夕阳西下,残阳落在他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温柔,他也是这个姿势,指着房间里各种各样的恐龙手办和画本,他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其实他想说的比这句矫情得多,他想说,这就是我的世界,小恐龙和画画都是我永远热爱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很无趣,谢谢你愿意到我的世界来,从此以后你就比小恐龙和画画加起来还重要。



他想说我很自私,我想把你圈在这个不美好的世界里。



可是他高估自己了,他没那么大能力。



他缓过神的时候何九华在看着他笑,透过这双深情又温柔的桃花眼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可是他什么都没告诉眼前的何九华,只是报以一笑。



帮着他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六点多了,何九华嘱咐了几句去台里上班。



尚九熙窝在房间里摆好恐龙手办才慢悠悠地去客厅,何九华在冰箱上贴了一张便条,他扯下来看。上面写着一串他倒背如流的数字——何九华的电话号码。



他还说如果赖得下楼吃饭冰箱里有新鲜的菜,尚九熙拉开冰箱门一看都是他之前爱吃的。他还把楼下饭店里他可能喜欢并且好吃的菜列了个清单。



尚九熙盯着那张便条笑,笑着笑着眼前就蒙了一层水雾,他还是那么细心。



当初分手之后他打电话给何九华,他以为何九华不会接,没想到他不但接了还直言劝他放下。



重遇后的何九华没换手机号码,成了他的同居室友,还细心地给他列了个美食清单。



尚九熙想起来他们分手那天,那时候高二的他参加了个美术大赛,原本胜券在握的他拿了第三名,指导教师在一边开导他,可是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但往往这种时候只要何九华一句话就能让他平静下来。夜幕初上,他给他远在上海的大一男朋友打电话。



电话好久才接通,何九华那边很吵,有歌声,有笑声,有玻璃杯碰撞的声音,还有他低哑的声音,“喂。”他像是喝了很多酒,又像是抽了很多烟,嗓子嘶哑,说话的时候挠得他心痒痒。



“你在哪儿?”他问何九华,可是下一秒就换了问题,“你喝酒了?”



何九华像是在笑,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他说喝了一点。



他那点委屈的心情都被何九华的酒意逼散了,正想劝他少喝点,就听到那边震耳欲聋的歌声。



歌词唱的是爱人就错过,他觉得这首歌不适合情侣听,正要开口,又听到何九华的声音,那道低哑的嗓音和歌声融在一起,却依旧字字清晰,他说,我们分手吧。



尚九熙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游戏输了在大冒险,可是还是觉得这种玩笑开不得,“别乱说。”



那边何九华说:“没乱说。”一句话生生扼住了他的心跳,在他开口之前何九华把他想问的告诉他:“我上大学了,遇见了很多更好的人,总也该放弃一些东西。”他声音很轻,砸在听者心里却万斤重。



“你好好学习,上大学后就会发现比我好的人比比皆是。人看到美好的事物会靠近,但是在众多美好的事物中要择优。”何九华语气里不带决绝,甚至带着哄骗,不像是提分手,像是给他上课,教他取舍。



准备很久的比赛没拿到理想的成绩尚九熙没哭,可是他被何九华这温柔的哄骗说哭了,他说:“何九华,你就是最好的。”他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来回翻滚,也不知道何九华听到没。



何九华声音更温柔,像是那个揉着他脑袋给他讲故事的夜晚,他说,文博儿,你听话。



尚九熙一点儿都不听话,他自欺欺人地说:“哥,你就是醉了。”他偏开头红着眼把那句话说给何九华听,也说给自己听,“我今晚没给你打过电话。”



他挂电话的时候何九华在念他的名字,即使他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却还是听到了何九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文博儿,听话。



大概有一个月他都没有联系何九华,他自欺欺人,认为不联系“分手”这两个字就牵扯不到他和何九华。



那天他实在太想何九华了,他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他会接,何九华接通的那一刻他泪如决堤,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是那天的何九华比他理智很多,像是他平静的提出分手的那晚一样,何九华语气温柔地劝他放下,劝他不要想不该想的。



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是不该想的,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想。



和他分手不见面近七年,说不爱是假的,说想忘了是真的,他想象了很多跟何九华重逢的画面,相见如陌路,或是闭口不提从前,可是听到何九华问他顺不顺路的时候他还是说顺路。



其实根本不顺路,都是顺着他的心。



尚九熙手抚上手腕上的银链,细细的银链上挂着一颗银扣,是当初何九华高中毕业的时候从衬衫上扯下来送给他的寓意很深的靠近心脏的第二颗纽扣,他不是个好学生,没能把何九华苦心教导的取舍学会半分。



他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回到当初那个夜晚他会对何九华说什么,想了很久,大抵不过一句话。



为什么不让我爱你。




5



尚九熙住进何九华家里也和之前的生活没太大差别,白天他去上班的时候何九华在家补眠,晚上他睡得正香的时候何九华在工作。



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见不到对方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何九华回归自己的岗位。



那天恰好是周末,两个人难得的在白天见面。早餐是何九华早起下楼买的,尚九熙揉着头顶的乱发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懵,开口的时候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奶音:“嗯?这个时间你不在台里吗?”



何九华把早餐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桌上,笑得温柔,“我换回白天直播了。”尚九熙努力睁大自己惺忪的睡眼,何九华说:“快去洗漱过来吃饭了。”



尚九熙应着拖着步子去洗漱。



他们同居的一个月几乎没什么交谈,早餐的饭桌上何九华问他:“工作怎么样?”



尚九熙咬断油条,声音有点模糊但依旧能听清,“挺好的,公司人都很友好。”他又灌了一口豆浆说,“明天晚上我们有个聚餐。”



他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自己好像放了个又臭又响的屁,这事还跟何九华有什么用呢。



好在何九华没让这句话摔在地上,他说:“玩得开心,我给你留门。”这句话落下后气氛就有点奇怪,像是妻子在嘱咐丈夫早点回家。



何九华又换了个话题,“和邻居相处的怎么样?”尚九熙眼前一亮说:“对门的王阿姨很不错,总是要我去他们家吃饭。”



贼心不死。何九华用瓷勺捣着碗里的白粥,语气很平静,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言乱语:“对门王阿姨的女儿单身四十年,见到男生就挺热情的。”他对上尚九熙略带惊愕的眼神又说,“王阿姨也总叫我过去吃饭。”



尚九熙嘴快,心里还没打好草稿嘴就不受控制地把话吐出来:“那你别去王阿姨家吃饭。”话落他就听到自己的心跳该死的扩音,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油条小声说:“我胡说的。”



“别人家的饭有什么好吃的。”何九华说。



尚九熙吃着自己家,不,是何九华家的饭觉得别人家的饭还是挺好吃的。



饭后两人都闷进房间准备工作,尚九熙手上还堆着没交的设计稿,何九华还要准备接下来的直播稿。



时近中午何九华才整理好稿子,他迈着步子去客厅活动肢体,刚踏进客厅就瞧见尚九熙席地而坐,手搭在桌上画稿子。正午的阳光散落在他脸上,灿灿金光轻吻着他的发尾与侧脸,在少年白嫩的面庞上留下绯红的吻痕,无言之中让何九华感受到了岁月静好四字。



“文博儿。”这个名字刚叫出口尚九熙就抬起头,眼尾还闪烁着未褪去的笑意,夹着令何九华羡慕的自信。



“哥。”尚九熙笑着回应他,何九华瞬时愣住,他比尚九熙大一年零三天,总是喜欢让这个小孩叫他哥哥。



小时候尚九熙会黏黏糊糊地跟在他身后叫他“九华哥哥”,十五六岁分明是何九华的叛逆期,可尚九熙这乖小孩也跟着他不学好,旁人面前乖小孩却好像是何九华触了他的逆鳞,只掐头去尾地叫他“哥”,恋爱后尚九熙的也是叫他“哥”,不过一听便知不是在叫普通的哥哥,是在叫情哥哥。不过从分手到现在,这是尚九熙头一次这么叫他。



一个字让他鼻尖发涩,怔怔然问尚九熙,“你叫我什么?”尚九熙笑出声,连带着说话都带着颤音,“哥啊。”



何九华嘴角被他一句话牵上去,笑得牙不见眼。他走到尚九熙身边眼里依旧夹着笑意,不过说话时却极力克制笑音装严肃,“别坐地上。”



尚九熙眨眨已经酸涩的双眼多少沾染了点委屈,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坐在何九华身边。



何九华稍前倾着身子,双手随意搭在膝上,见尚九熙坐在他身边下意识想往后靠,可是却被尚九熙按住他肩头的动作定住,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破坏了这分难得的亲近。



他用余光看到尚九熙拿起沙发上的企鹅抱枕放在他身后,刚收回目光就听见尚九熙说:“靠吧。”没等他有所反应尚九熙轻推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抱枕上。



何九华偏着头去看尚九熙的时候暖阳一缕缕地跳进他心头,在他心头萦绕起舞。尚九熙小大人儿似的说:“腰不好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何九华笑着说,“习惯就好了。”尚九熙出言反驳他,“难受怎么能习惯呢?”



何九华把在嘴边翻涌的“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生生咽下去。



可当年尚九熙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段时间何九华很忙,播音生抓着最后的三个月时间复习文化课知识,可是偏偏在复习得水深火热的时候来了活儿——让他主持毕业典礼。



拿何九华多年的经验来说主持毕业典礼也是小场面,可是偏偏还有主持人跳舞活跃气氛的环节。他一向四肢不协调,按尚九熙的话来说就是胳膊和腿谁都不听谁的。



那段时间才是最难熬的,晚自习的时候他们几个主持人和舞蹈社团的社长在舞蹈教室里学舞蹈,动作算不上难,可是他就是记不住,加上腰疼跳不好总是要被单独拎出去教几遍。



可是何九华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说委屈的人,第二天尚九熙问起来学习舞蹈的进度的时候何九华笑答学得很快,他说他是那里最好的舞者,别人都羡慕他学习的速度。关于腰疼和学舞的难度闭口不谈。



但是尚九熙懂他。他是谁啊,他是尚九熙十岁的时候就写在日记本里的爱人。



当晚他给领舞小姐姐买了一大袋零食贿赂她,领舞换成了尚九熙。



尚九熙肢体灵活,跳舞在他眼里不算难事,教人跳舞也不算。



那天晚上进展很顺利,不是因为尚九熙教得多好,而是何九华隐藏得好。他咬着后槽牙强忍疼痛跟上每一个节拍,不让看着镜子的爱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尽管他额头,掌心,腰间都蒙着一层冷汗。



回家的时候是何九华骑自行车,尚九熙坐在后座。夜幕之中背后的爱人看不到自己的脸,何九华才狠狠锁起眉心把忍了一晚上的疼痛暴露在夜风中,可是夜风吹过吹不散。



“哥。”说话时尚九熙的手轻揉着他酸涩的腰间,不痒,力道刚刚好。“疼了跟我说。”他的语气裹着夜风吹不散的疼惜。



何九华怔愣住,他不知道说点什么安慰后座的爱人,想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习惯就好了。”



那时候夜风刚刚好,月光跳出云层,树影斑驳着遮过他们的影子,地上勾勒出树上依偎在一起的鸟儿的影子。爱人的话遮过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难受怎么能习惯呢?”



他背后一暖,是爱人把脸贴在他背上,“哥,你得告诉我。”



他说好。



时过境迁,可是眼前这小孩还一如当初干净温柔。



这个沐浴着阳光的少年生来应该被温柔对待,享受来自全宇宙的宠爱。可是这少年却偏执的把他的爱分给他一半,少年以为是理所应当,落在他心里永远都还不起。



何九华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眼前这个他的爱人,他从没对他凶过。



“文博儿。”其实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刚好在阳光滑落少年唇角的时候好想叫他的名字。



少年歪着头等待他的下文,他轻笑出声,编了个叫他的借口:“我饿了。”



“那我做点面吧。”



尚九熙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没有菜了,只摆着一瓶一瓶的水,他不知道,这是他没来到这个家前冰箱原有也一直保持的状态。



何九华的家,没有一点烟火气息。



作为主人的何九华想,也许正是因为尚九熙的到来才为他的家平添了几分暖意和烟火气。



最后是何九华点的外卖,那家他说想和尚九熙一起去吃的麻辣拌。



拿到麻辣拌的时候尚九熙还是挺震惊的,他问面前这个地道的北京人:“什么时候喜欢吃麻辣拌的?”



记得他第那次兴高采烈地拉着何九华去吃麻辣拌,何九华把配料嫌弃个遍,连一颗花生都没放。



那以后他的小本本上多了一条:哥不喜欢吃麻辣拌。



然后他这个酷爱麻辣拌的少年像别人戒网瘾一样戒了麻辣拌。



“忘了。”何九华扯了谎,他说,“人总是会变的。”



他这句话后面跟的都是扫兴的话题,可是尚九熙却生生把话题拽回来,“你不善变。”



何九华被他这一句话噎住,也不知道该接点什么才好。他想说其实我挺善变的,在一起时候答应和你一辈子,可是最后我还是退出了。他想说他确实不善变,那颗心自从十几岁心动就再没变过。但是他不说。



朋友是怎么评价他的?理智,张弛有度。他喜怒不形于色,大多情况下把笑意藏在眼里,却又在眼里埋着几分凌厉,让人怀疑他眼里的笑意真假。他可以变着样说喜欢,也可以平静的让他的爱人择优。



但是没人读懂他。



他越平静,越安静,越淡定,越忍耐,越无所谓,他心里深藏的汹涌就越沸腾。



文博儿,他说,快吃吧。



饭后何九华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尚九熙把抱枕垫在地上坐着画稿子。



余光染了一片黑的时候何九华蓦然抬起头,夜幕悄然而至,弦月摇着天上的星子,夜风吹着街边的绿树,他低眸,眼底满是星子。



尚九熙在画画,画上的少年腰间松垮地系着一件外套,墨色碎发黏在额前,他对面是落地镜,脚没站稳,左手还没放下右手已经抬了起来,俨然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何九华垂眸看着爱人把当年的自己描在纸上,他眼角闪烁着星光,唇角跟着月亮一起摇晃,他稍前倾着身子低声问。



“小画家,画什么呢?”



小画家怔然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是尚未褪去的温柔,他不遮掩,笑着答:“画你啊,小主持人。”



小画家说话没头没尾的,他说,你没变。



看着小主持人愣住,小画家笑了,他说,“我说你身材没变。”



我画你的样子还是那么熟练。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也没画过别人。



他只为遇见何九华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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