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尚】想要你(6-10)_布朗熊_何九华_尚九熙

6

这天晚上何九华做了个梦,回到了他们从漫长岁月里偷来的恋爱的时光。

热恋要在什么时候最好?

在夏天最好,恋爱的酸臭味可以盖过篮球场上跑下来的男生的臭汗味,夏天掌心粘腻的热汗是握住对方不松手最好的胶水,夏天冰箱里拿出来的易拉罐饮料可以把拉环当做戒指。

所以何九华和尚九熙的热恋期那年是他高三那年。

但是那个夏天,谁都抓不住。

何九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寄住在自家的小孩心动的,也许是初三那年他不小心看到尚九熙的日记的时候,也许是他念高一的时候初中的尚九熙来校门口等他放学的时候,又或许是听到尚九熙坚定的说出“他特别好,我会喜欢他很久”的时候。

尚九熙阳光自信,笑起来很好看,他眼里匿着漫天的星子,那个少年会发光。何九华寻光而来,痴于光,迷于星,醉于万丈光芒之中的尚九熙。

何九华念高一的时候尚九熙还在读初二,那次他们两个学校联合举办运动会,何九华腻在尚九熙的班级不走,尚九熙旁边的人去比赛,他就坐在尚九熙旁边塞上耳机两人共同听一首歌,距离渐渐被耳机线缠在燥热的空气里。

尚九熙手指一下下敲在腿上打节奏,何九华没心情管歌唱得怎么样,跟旁边的女生借了点纸巾。尚九熙从小就是个汗宝宝,很容易出汗,夏日里暴晒着自然更是不乏汗水。

汗水打湿额前的短发顺着额头流下,滑过下颚线平添了几分魅惑。鼻尖也蒙着细密的汗珠,睫毛上也聚着点汗珠,这个少年把夏日的雨水都拢在他的眼里。

小姑娘的纸巾很讲究,叠得整整齐齐,上面印着粉色的小熊图案,淡淡的香味钻入鼻子时给人以短暂的清爽。

何九华拿着纸巾给尚九熙擦去脸上的汗水,尚九熙抬眸看他时眼里水汽潋滟,笑起来问他:“怎么?用香纸是嫌弃我有味儿啊?”

“没味儿。”何九华用指尖顶着纸巾点在他眼尾,“我有味儿。”

尚九熙按住他的手动作很轻地抽着他手里的纸巾,“那我自己擦,你有味儿。”

何九华抓住不松手,他笑时眼尾拢在一起,少了对别人展露的戾气,“为了你可以洗一洗。”

尚九熙跟他笑,“你知道你有什么味儿吗?”不等听者回答问者就自己说出了答案,“男人味。”

何九华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有人叫他,“大华,”他抬头一看是自己班级的同学,“老师让你上去读获奖名单。”

何九华应着站起身揉揉少年的发顶交代了句不要乱跑才去。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恋爱,不过别人都以为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侣。

何九华很宠着尚九熙,出去玩的时候买的东西再多也不让尚九熙提,他们出去旅行会用同一个行李箱,即使何九华比尚九熙高出一点尚九熙也喜欢把何九华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

何九华班里的同学张九龄把低两届的学弟王九龙追到手的时候何九华慌得不行。他骂着张九龄不是人,连祖国的花朵都不放过。张九龄反驳他,你不是也有个小男朋友吗?何九华说尚九熙不是他男朋友。

他太小了,他舍不得。

那天放学的路上何九华就一直在尚九熙耳边念叨:“文博儿,你现在要好好学习,然后才能考好高中,才能上好大学。上了大学之后就什么都有了,现在你什么都不想。”

那天尚九熙正好听王九龙跟他念叨了一天的土味情话,这下都用在何九华身上。“我什么都不想。”他乖乖点头,“连你都不想。”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一点都不想你。”

何九华正要说不能不想他,尚九熙就笑着把下一句也说了出来:“我一点不想你,一点半想你。”他喜欢看着何九华眉眼带笑的样子,他喜欢逗他笑,他喜欢他。

何九华拍散尚九熙头顶的风,尚九熙做了个躲的假动作。何九华咳两声故作严肃地说:“别扯开话题。记得我说的话,你太小了,不能早恋。”

尚九熙点头应着。

这种生活被打破是尚九熙父母回来,那时候尚九熙念高一搬回了自己家,何九华更担心小孩有什么心事不告诉他。

可是尚九熙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心事,除了喜欢这件事不能宣之于口,其余的他都告诉何九华了。

虽然尚九熙搬回了自己家,但这不妨碍他们两个黏在一起。高三要提前四十分钟到校上早自习,尚九熙为了跟何九华一起去学校也每天折腾着早起四十分钟跟他去学校。

何九华骑着自行车,他坐在自行车后座抓着晨风朝阳扔在何九华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思恋一点点攒。若说少年的喜欢水滴般大小,那也终有水漫金山的一天。

高三学生必须上晚自习,尚九熙也不提前回家,待在画室里画画,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那天何九华下晚自习后去画室接尚九熙,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的对话声能听个真真切切。

是一道略带些紧张的娇软的女声:“尚九熙,我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吗?”

接下来入耳的就是尚九熙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声轻缓却明显带着失落与不甘:“是……九华师哥吗?”

门外的何九华心跳如擂鼓,心提到了嗓子眼,分明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却又不想抬脚离开。

空气有一秒的安静,何九华差点被这短暂的安静逼到窒息。可是尚九熙的声音让他放松下来,他听到了。

“是。”少年语气轻快,提到何九华的时候他总是笑的,“他特别好,我会喜欢他很久。”

这样门外的人想起了他们高二的时候校庆演出有人改演了《梁祝》,尚九熙的语气就好似梁山伯说出“英台啊,我不爱前程爱观音。”时的无可无奈又款款深情的语气。

可是何九华做了逃兵,他走远了调整心情,大概十分钟后尚九熙找到了他,尚九熙以为他放学晚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何九华垂着眼不看他,他撒谎的时候不会跟人对视,他说:“一直在想一个很难的题。”

很难,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心里装着他,他却感到万分不安。

第二天早上何九华起得比平常早,他早早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没等尚九熙。晚上他下自习的时候故意磨蹭了好久,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尚九熙在等他。

尚九熙像往常一样跟他说着一天之中发生的趣事,对于何九华没有等他的事情闭口不提。

此后的两周何九华都刻意躲着他,可是尚九熙没有因此生气,反倒早上起得更早,嘴里还咬着包子书包还没背好,衣服飞扬着跑下楼喊他:“哥,你等我一会儿。”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但是何九华理智。

可是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被尚九熙弹崩了。

那天是好朋友生日,一群人聚着喝酒吃饭。朋友也发现何九华跟他家小孩气氛不对,所以王九龙特地拉上尚九熙一起来玩。

何九华看到尚九熙的时候脸色沉了些,可是终究不想扫兴,只是嘱咐尚九熙不要喝酒。可是在酒吧里谁还能不喝酒呢,况且王九龙在尚九熙身边。

一群人玩闹的时候尚九熙闷在角落里喝酒,何九华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尚九熙抱着酒瓶倚靠着沙发。

不听话。何九华默念了一声大步走向沙发把尚九熙扶起来,“文博儿,你怎么样?”包间里音乐声太大,他只能贴着尚九熙的耳朵问。

尚九熙开口的时候酒气散开,不过听他说话的语气倒不像是喝了酒,反倒像是醉奶。

“哥,你别躲着我。”一句话成功把何九华定住,怀里的人继续说:“我喜欢你。”

他眼里氤氲着水汽,倒映着各色晃眼的灯光和他的月亮。

“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别躲着我?”小孩说话的时候往他怀里靠,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

“文博儿,你醉了。”他生生压下自己的心跳声。

尚九熙双手攀住他的脖颈,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放在他颈窝,他说话时头发刮过何九华的脸,痒痒的。

“哥,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要不要做我的大呲花?”他往何九华怀里贴着又说了一遍:“只做我一个人的大呲花好不好?”

何九华没回答,扶着他站起来,跟朋友说他家小朋友醉了回家,朋友笑骂他重色轻友让他赶紧走。

在音乐声笑闹声喧嚣的走廊里何九华把尚九熙抵在墙上,嗓音低沉,他说好。

于是王九龙推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好同学被张弛有度冷静自持此刻却失了理智的何九华抵在墙上啃。

何九华承认他按耐不住,他希望尚九熙嘴里缠绵的话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他的心思这会儿也见了光。

他栽了,做大呲花他也愿意。

何九华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问:“后悔吗?”少年笑着摇头,温热的指尖点在他眉上,他听到他的少年说。

“哥,你的眼里有星星,还有月亮。”可是少年又摇摇头说:“不对,你就是星星,月亮。”

都是醉话。

何九华好像也醉了,他说:“星星不会一直在,月亮会消失,但是我一直在。”

梦醒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何九华赶紧起床洗漱,他匆匆套上卫衣的时候尚九熙刚要出门见他出来又提醒他,“哥,我买了早餐,你带上点。”

“好。”何九华应着把手机和桌上的早餐袋拿上。他在尚九熙出门前一秒叫住了他,“文博儿,我送你去吧。”

尚九熙回眸看着他笑,“好啊,省了车费了。”

何九华点开车载播放器,播放的是尚九熙一直很喜欢的一首歌,歌曲已至尾声,唱道:“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尚九熙手把玩着手上的银链,即使歌曲已经唱到了最后一句他还是唱着:“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何九华攥紧方向盘,等红灯的间隙何九华没有去看车流拥堵的街道,反而看向身边那个轻轻哼唱的人。

尚九熙的歌声里夹着何九华的声音,“文博儿,今天要加班吗?”对着尚九熙疑惑的眼神他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去接你。”

尚九熙的声音卡在这首歌结尾的伴奏声里:“不用了。”他说,“我们公司今天聚餐。”

“有事给我打电话。”何九华想了想又怕之前尚九熙没存他的手机号码,他补充着:“我的手机号码还是以前那个。”说完他愣了一下,觉得好笑。都七年了,谁还会费时间记住那毫无关联的十一位数字。

他正要换个话题把这句话带来的安静带走,尚九熙先他一步开口:“我的也是。”

歌曲切了下一首,“而我明白,你是我年少最大的欢喜,我最喜欢的少年只有你。”

尚九熙问他:“这是什么歌?”

“你是年少的欢喜。”何九华说完愣了一下,他目不斜视地继续开车,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年少的欢喜。”像自言自语,却又带着几分勾人心魄散魂的温柔。

7

何九华从台里到家的时候有点儿晚,因为尚九熙要聚餐不在家里吃他就在楼下买了点泡面。

回到家后何九华烧了点热水把面泡上,水汽蒸腾着把面香逼出来,他刚要掀开盖子尝一尝,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

他拿起手机看,上面三个大字闪烁跳跃着作乱。

文博儿。

马上十点了,看时间应该是局要散了尚九熙要他接。

他接了电话贴在耳边,就着电流声他听到了那边的声音,不是尚九熙,声音里略带一些试探:“请问,您是尚九熙的……阿哥吗?”

听到这句话何九华微愣,随即应着:“是,怎么了?”

阿哥,这还是恋爱之后他亲手拿着尚九熙的手机敲的备注。

哥是尚九熙对他的称呼,加上一个“阿”他就列在通讯录第一位,就是为了让尚九熙有事就找他。

那时候尚九熙还不解风情的问:“你给自己备注阿哥是不是预测到未来你的头发要像古时的阿哥那样?”

现在这位“阿哥”派上用场了。

“是这样的。我们聚餐的时候尚九熙喝多了,您能来接他一下吗?地址我发给您。”

“好,麻烦您了。”何九华应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来外面风凉进门抓了件外套。已经煮烂了的泡面香气钻出来,又被一阵风吹散。

何九华开车赶到的时候尚九熙趴在桌上小声哼唧,他头顶的呆毛竖着一撮,脸颊顶着两坨高原红,显得尚九熙可爱又无辜。

跟在座的人打过招呼后何九华把外套套在尚九熙身上扶着他往外走。

今晚夜幕中没有挂一颗星子,风阴凉地刮,厚重的云层把月亮掩在身后,拂面的风里除了凉气还多了一层湿气。

“文博儿。”何九华叫着尚九熙的名字,尚九熙歪头星星眼染了几分绯红的水汽,他眨眨眼睛没应何九华的话。

何九华把尚九熙扶到副驾驶上坐好,给他系好安全带后去开车。

回家的路上尚九熙很乖,不吵也不闹,只是眼睛片刻不离他。

“文博儿,下车。”何九华扶着尚九熙下车的时候尚九熙也很乖,任由他扶着走。

回到家后何九华把尚九熙送到卧室又去找了解酒药,他进房间的时候尚九熙没睡,看见他眼睛就亮了。

“文博儿,把药喝了。”何九华说着扶起尚九熙,小小的药片被他竖起来咬着不送进嘴里,何九华柔声劝他:“文博儿,听话,把药吃了。”

“文博儿。”药片边缘已经融开,可是怀里的人表情未变。“你听话。”

尚九熙终于把药送进口中,何九华把水送到他嘴边他却没喝,一点儿不怕苦似的。

怀里的人抬眼看着他,眨眼之际眼角蒙上一层水雾,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语气里融着药的苦味儿:“这句话何九华也跟我说过。”他轻笑的时候苦味儿也没散去:“他总是让我听话。”

何九华把水杯放到一边,他用指尖揉开小孩紧锁的眉心,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他是为你好。”

这时候尚九熙就一点儿都不乖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我不要他为我好。”他很久没任性过了,今晚借着酒劲把话都说了,“有他才好。”

尚九熙伸手拽着何九华卫衣帽子上的细带把他往下拉,他们只有一拳之距,炽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尚九熙对上何九华惊愕的眼神问:“你认识何九华是不是?”

不等何九华有所回应尚九熙就自顾自地说:“别跟他做朋友。”他眼角的泪滚落在何九华的衣服上,晕开一圈又一圈。“他胆子太小了,都不敢说爱我。”

“可是我分明看得出来,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没放下。”

尚九熙分明已经红了眼,却依旧对着他的目光。“他压根没忘,华熙天天山崩地。”

何九华的心里被尚九熙这句话卷起一场海啸,“华熙天天山崩地”,这是他们年少不知事时的玩笑,也算是承诺。

那时候尚九熙还寄住在何九华家里,两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闹腾得不行,天天把家里搞得乱糟糟又灰头土脸地被何妈妈追着收拾好,那时候何妈妈说他们两个在一起家里就要天天遭受山崩地裂的痛苦。

他们的生日只差了三天,大多数时间都是一起过。那时候每次蛋糕上的字不是生日快乐,也不是洋气的祝福语或是调皮可爱的动画人物,每次都用奶油斜斜歪歪的写着“华熙天天山崩地”——他们手把手亲手写上去的。

至于“裂”字每次都默契的省去,那时候的他们没想到他们会有分开的一天。

那时候的每一天都很快乐,即使他们会在生日许愿的时刻恶搞着唱变了调的生日歌,会在吹蜡烛的时候不肯罢休的哼着大悲咒,会用手指勾起蛋糕在对方的脸上晕开来。

后来“裂”这个字被何九华说出口,不过是用“文博儿,你听话”这句话替代。

何九华不动了,任由怀里的人一点点把他往下扯,他听到他的爱人说,“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有多好,他也不知道我在等他,我在等他说爱我,等他分享他的生活给我。”喝了酒的少年说话总喜欢重复:“我好想听他说爱我。”

何九华用指腹拭去尚九熙眼角的泪,他声音温柔到极致,“他爱你。”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句,那个“我”字在喉咙翻滚了几次还是被他替换掉。

尚九熙又把他往下扯了点,眼看着鼻尖就要抵上,尚九熙开口问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透过眼里的水雾朦胧看到眼前的人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你帮我告诉何九华,有的人一旦错过下辈子就碰不到了。”

尚九熙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补充着:“他现在连麻辣拌都喜欢吃了,你帮我问问他,敢不敢再爱我一次。”

尚九熙又扯着带子把何九华往下扯,这次鼻尖相抵,气息缠绕着把暧昧说尽,他眼底海浪汹涌着席卷何九华,他们一同沉沦爱河。尚九熙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何九华,你敢再爱我一次吗?”他轻摇着头,鼻尖随着动,又痒又热。“了解一下尚九熙,入股不亏。”他说,“我不会让你的爱打水漂。”

“你是我永悬不落的月亮,是我的大呲花,我爱你。”尚九熙说,他眼底水光潋滟勾勒着何九华的轮廓,手上突然发力把何九华拉下来,他的唇碰到他的,两片温软抵在一起的时候何九华没躲,甚至步步紧逼。名为隐忍的城堡在这一刻塌陷,思念化为海浪汹涌着勾连着彼此的呼吸。

唇分时何九华用指腹摩挲着尚九熙的眼角,怀里的人眼中有一汪清澈湖水,周遭水雾缭绕,他站在湖心处独自清明。

何九华声音温柔低沉,有着勾心动魄的魔力,他问:“文博儿,你愿意吗?”

他的话就此停住没了下文,他没继续问,尚九熙也没追问。

尚九熙声音低低的,闷着却带点甜腻:“愿意。”湖上的水雾被他一句话吹个干净,湖心的爱人对着他盈盈地笑。

何九华给尚九熙盖好被子,依旧保持着低头看他的动作,直至听到怀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才缓缓起身,他关上床头的灯,室内一片漆黑,他眼中却星光熠熠,他俯下身轻吻安睡的人的额头,轻声落下一句。

“我爱你。”

他不愿意再爱尚九熙一回,不需要再爱一回,一辈子一回就够了。

他也没什么想问的,他想要是尚九熙还愿意,他就继续光明正大的爱他。

理智告诉他不能爱尚九熙,但是这一次他摒弃了理智。

他不摘月,月亮却不悬自落。

8

次日清晨何九华后便下楼买早餐,把早餐放在桌上尚九熙刚拖着步子走出来。

“文博儿,”他叫住尚九熙问,“喝点水吗?”

尚九熙揉揉眼睛看了他一眼声音里酒气与奶气混在一起:“不用了。”

尚九熙去洗漱的时候他去换了衣服,他今天有个很正式的专访要做必须穿正装。

黑色西装勾勒着腰身,细腰与宽肩形成鲜明对比,西裤稍短了一截,与皮鞋的交界处露出劲细的脚踝。尚九熙打着哈欠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何九华闻声转过身,他西装里面搭的是白衬衫,因为不会系领带所以打了领结。

那个白衬衫的第二颗扣子与其他扣子不同,倒是显得有点不和谐——那是他手链上扣子的来源。

“好看吗?”何九华挑着眉峰问,说话时唇角是掩不住的笑。

一身睡衣略显邋遢的尚九熙很违心地回答:“不好看。”

何九华脸上笑意更加灿烂,他一语戳破他:“不说实话。”

尚九熙抽出椅子坐下,何九华难得梳了背头,很好看。

他想,何九华以后一定能成为发型上的阿哥。

尚九熙的目光转来转去还是落到了何九华的脚踝上,他太瘦了,脚踝看起来很细,营养不良似的。

“哥,你真是我见过最瘦的男人。”

此言一出两人都怔住了,怎么就感觉一辆车悄然驶过?

“这不是方言?”

“不是,也不是网络用语。”尚九熙看着何九华难以言喻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单纯的瘦。”

在最后一刻尚九熙那点酒劲儿被何九华直勾勾的眼神看毛了,终于反应过来:“苗条。我说你苗条。”

何九华抽出椅子坐在他对面笑,尚九熙小声嘀咕着:“腐眼看人基。”

何九华没接话,笑着喝了一口粥,差点被尚九熙的问题噎住。

“昨天晚上我没做什么吧?”

那一瞬间何九华想的不是他们吻在一起的画面,也不是他趴在自己怀里说真心话的画面,更不是自己亲吻他额头的温柔画面,而是他抽完一支烟后去给尚九熙盖被子的时候听到尚九熙放了个声音不俗的屁。

何九华想,我到底要不要把他昨晚放了个响屁的事情告诉他?心里思量一番还是决定自己承受这个不争的事实。“没有。”

尚九熙太了解何九华了,看他翘翘手指头都知道他想做什么,现在看他犹豫的样子就知道昨晚一定发生了点什么。“真的没有吗?”

何九华埋头喝粥,就差把好不容易梳的背头塞进碗里。他说话瓮声瓮气的,少了几分平日里对别人的漠然:“真没有。”

一觉醒来断片的尚九熙觉得肯定有事,他把面前的碗一推,往后仰着靠在椅子上,他身子不自觉的往下滑了一点,手一下下没节奏地在桌子上敲,明明带着几分霸气的姿势,可他一开口却是十足的东北味儿:“哎呀,你还跟我害羞,你又不是那小老妹儿。”

何九华把勺子磕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伴着他略带笑意的声音一同响起:“你是需要男人还是女人?”

这句话倒是把上一秒还气场十足的尚九熙问住了。

何九华没让气氛尴尬,他笑意在眼底晕染开来,比背后的晨光还耀眼几分。“我就是开玩笑。”他下一秒就把话里隐含的意思表露明白:“要是现实里你需要男人就通知我。”

尚九熙从没有让话落在地上的习惯,他接话快,未经大脑加工,“我需要吗?”他说完愣了一下,觉得这话题实在没什么意思,但是毕竟是由他引起,于是他干笑着“哈哈哈”做了结尾。

何九华眉目间多了两分温柔,说话时带着哄骗的感觉:“你不需要哈哈哈,但是你需要何九华啊。”

尚九熙平时有刷B站的习惯,此刻就想起一句网友们经常说的话。“此刻咱俩头顶飘的弹幕应该都是‘像极了爱情’。”

何九华把想说的话憋回去,抬起手模仿飞过的弹幕配合尚九熙。

他其实想说不是像极了爱情,就是爱情。

他喜欢眼前这个人,不是狼子野心,是贼心不改,但是他总怕他贪恋的占有和野心会吓到眼前的爱人,他必须要收敛自己的贼心。

饭后何九华先送尚九熙去公司,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会有安静的时候,但是没人会觉得尴尬。

到尚九熙公司楼下的时候何九华手敲着方向盘,他看着尚九熙说:“今天我有一个专访,可能会晚一点。”

尚九熙说好。

下车后尚九熙弯着腰笑看他,在何九华的眼里有一汪清澈湖水,还有他,他和他的耳钉都熠熠生辉。

“你今天很帅,衬衫也不错。”尚九熙笑着说,“大呲花今天要加油。”

尚九熙坐电梯上楼的时候还在想,他的大呲花笑起来很好看,比他曾经夸过的很娘的花还好看。

尚九熙今天工作的时候一点都不认真,他偷偷地看了何九华全程直播。总体效果还是不错的,一点儿都没出岔子。

嘉宾是个正当红的女星,直播的主题就是感情问题。

先是两个人都谈了谈初恋,女星的初恋是强行被人撮合到一起的,她觉得少了很多应有的仪式感和甜蜜。

何九华提到初恋的时候笑意蔓延至眼底,深邃的眸子里沾染了几分温柔。他说他的初恋很美好,虽然恋爱的时间不长,遗憾不少,但是他很怀念初恋的时光。

第二个问题是聊聊恋爱时对方做过的让自己感动的事情。女星说那时候她在上高中,她男朋友为了给她买一双她喜欢的高跟鞋几乎跑遍了北京城。

何九华依旧眉眼带笑,他说最让他感动的是他的初恋在他集训的时候去见他,见他的路上把一瓶益生菌饮料捂在怀里一路。

女星看起来很惊讶,她问何九华知不知道热的益生菌不能喝,何九华说知道,但是他喝了,后果就是在厕所蹲了一晚上。

守在屏幕前的尚九熙活了二十几年才知道热的益生菌饮料不能喝。

何九华说的那个晚上他记得。

那是他要去何九华集训的城市参加绘画比赛,那时候天气还有点冷,他们住的酒店和何九华住的地方离得不近,但是他迫切地想见他的爱人,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打车去见何九华的路上揣了一瓶益生菌饮料捂在怀里一路,瓶身的温度比何九华的手还热一点。

他到何九华住的地方让何九华下楼,何九华将信将疑地下楼后瞧见他眼睛便发了光。

分别已久的爱侣在楼下相拥,何九华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他抬眸看着答应自己要戒烟的爱人,爱人眸子里柔情绵绵,他抬起头凑近的时候爱人下意识想吻他,可是他吸着鼻子嗅了嗅皱起眉:“你又抽烟。”

那时候何九华没做解释,直接把他按在怀里亲,亲到他斜斜歪歪靠在爱人怀里的时候罪魁祸首才佯装委屈地说:“有了你就不抽烟了。”

第三个问题是对下一段恋情有什么希望,择偶标准是什么。

女星表现得比较含蓄,只说喜欢的人肯定会打破标准,看到合适的人自然就喜欢了。

何九华的择偶标准相对于女星的就具体了一点,他说未来的伴侣最好不要和他是一个行业,最好热爱旅行,最好和他热爱的东西有所不同才能有更多的话题。还有,他最近很想去巴黎。

尚九熙记得何九华直播的结语。

“你会遇见一个很特别的人,遇见了他,世界会是一个让人兴奋的地方。”

女星笑着问他想对未来的伴侣说点什么,何九华想了好一会儿,很庄重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先不要着急,你先忙你的工作,我也好好说我的故事。总会有一天我们会窝在一个房间里工作,会躺在一张床上听对方的故事。我会告诉你没有你的日子不好过,你是我永悬不落的月亮。”

守在屏幕前的尚九熙觉得何九华这最后一句话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又像是在哪儿说过。

尚九熙下班的时候直播刚结束,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磨蹭了一会儿才下楼,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一个部门的同事,闲聊着往外走。

隔着老远尚九熙就看到了何九华,他们几乎是同时抬手打招呼。身边的同事见了眯着眼看何九华,“那是你朋友?”

“是。”尚九熙说,他觉得朋友一词过于疏远,又补充着:“是我前任。”

同事诧异地看着他:“你让前任来接你?”

尚九熙一脸平静地说:“还是我爱人。”

同事:小丑竟是我自己?

到门口何九华就撑开伞把尚九熙遮住,眼前细雨迷蒙着模糊了双眼,雨声冲刷着给言语声做伴奏:“因为下雨你才来接我的?”

何九华像是没听到,他没有作答,直到两人都上了车,尚九熙扣安全带的时候听到了何九华延迟的答案:“我不是专门来接你的。”

他说,“我是来追你的。”


9

时隔多年何九华再次有了和路远交谈的机会,那个男生是尚九熙高中的同班同学,也是学美术的,现在跟尚九熙一样在公司设计部。

眼前的人好像还是当年口无遮拦还自以为是的桀骜少年,见了何九华就像只小刺猬似的把刺都藏在言语里。

何九华搅动着手里的咖啡眼中毫无波澜地看着眼前的路远,路远还像当年那样不愿拐弯抹角,开口还是重复了在公司楼下问他的问题:“你怎么还缠着尚九熙?”

何九华却不像当年那样了,他说话时很平静却把锋芒藏在眼角:“我缠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路远说话很冲,何九华也不恼,安静听他说完。

“何九华,就是你害的九熙。当初你们恋爱他非要放弃央美跟你去上海,你们分手以后他非要上北服,就是你毁了他的美好前程,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个好机会,你还要缠着他。”

何九华眉目间都是笑意,可声音冷冽:“当初分手是谁搅和的,路同学不必装作不知情吧。”看着路远有点心虚地低下头,何九华继续说:“还有,我们怎么样都是我们俩的事儿,你挑拨也没用。”

“你要是喜欢九熙就不会让他迁就你去上海,也不会伤他的心。”

何九华冷静得像个情场老手,“你要是喜欢他就别打扰他未来男朋友追求他。”

何九华回到台里的时候还想着路远今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前期的嘴仗他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但是路远的底牌太大,他不得不服输。

“你要是真喜欢他就离他远点,你知道他没你不行还非要缠着他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就能影响他所有重要的选择。”路远显然是气愤的,“知道尚九熙这次设计大赛的奖励是什么吗?去巴黎学习交流两年。你说是当年把他甩在身后的你重要还是他心之所向的巴黎重要?”

这是一道没人阅卷的选择题,正误都由考生判定,也许答案来自一念之间,但正误会在选择后多年被判定。

何九华不知道尚九熙想选什么,但他已经拿起笔在那个空位上填好了:巴黎。

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了谁还不能好好活着呢,何况他昨晚亲口跟尚九熙说没有他的日子也过得不错。他没理由因为旧情未了就把尚九熙捆在身边,尚九熙值得更好的。

就像他很久之前跟尚九熙说的择优,千千万万之中他太普通,可是尚九熙又太耀眼。

当年的分手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说起来是他骨子里的自卑导致的,路远也算是一手促成他们分开的人。

那时候何九华在念大学,和尚九熙唯一的交流方式还要依靠手机。

那天何九华刚上完专业课就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那边的人说自己叫路远。何九华是隐隐有点印象的,他们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但是何九华已经毕业了没必要联系,他问路远要做什么。

那时候的路远和今天的路远一样,什么都敢说,他开口就说了一堆何九华的不是,何九华刚想骂人的时候路远又说尚九熙最近学习状态很不好,参加绘画大赛也没拿到好成绩。

关于尚九熙的一切何九华总是没办法硬气。他攥着手机继续听路远说他是怎么阻拦尚九熙奔赴更美好的未来的,他是怎么让尚九熙堕落的,他是怎么被尚九熙爱着却还害着人家的。

那天何九华逃了下午的课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回了北京,他找了一群朋友去当初他们在一起的酒吧,那晚尚九熙给他打电话,何九华生平第一次喝酒,生平第一次拒绝尚九熙。

也许尚九熙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他难过得夜不能寐的晚上何九华也在跟他一起心痛。

也许尚九熙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分开是因为何九华自卑这件听起来很可笑的事情。

让何九华自备的因素有两个,一是小时候学校举办歌唱比赛,班主任喜欢何九华这个小主持人便给他报了个独唱结果没拿到名次,被班级里几个同学明嘲暗讽地说自己唱歌难听,那之后何九华再没唱过歌,也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二是尚九熙过于耀眼,尚九熙太自信了,他站在那里身上就笼罩着光芒万丈。相比之下何九华就显得自卑。

晚上下班的时候尚九熙下楼没看到何九华的车,以为是他要加班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就自己打车回了家。

本来说好今天要给他庆功的,到最后还联系不上了。

尚九熙回家的时候在超市里买了泡面,泡面的热气把香气一同勾出纸桶外,正当尚九熙掀开纸盖的时候历史重演了——放在一边的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是何九华打来的电话,尚九熙接通就听到那头略显嘈杂的声音,说话的人不是何九华,声音有点熟悉:“喂,九熙吗?”

“是我。”

“我是张九龄,还记得我吧——”叙旧的话刚起了个头就生生换了话题:“大华他喝醉了,你来接他一下吧。”

“好。”

历史又是惊人的相似,泡面再度被抛弃。

尚九熙到的时候何九华眯着眼睛看他,旋即笑起来,说话有点大舌头:“花。”说着还双手拖着下巴,绯红的脸上尽是可爱的表情。

张九龄把尚九熙拽过去说:“你俩怎么了?”

尚九熙也挺想问,他们怎么了?说好一起出去给他庆功接过这个孙子自己跑来喝酒还喝醉了。

张九龄用手拢住嘴在他耳边说:“大华很少喝酒的。”这点尚九熙赞同,他这是第一次看何九华喝酒。

“第一次喝的都是很久之前了,也不知道他那次想干什么,大老远从上海飞回来就为了喝酒,喝醉了还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尚九熙怔住了,张九龄见他这副表情知道了他还不了解情况,稍做解释:“那天他疯了似的,我们说找你他也不让,说什么你听话,净放屁。”

尚九熙知道了,是他们分手那天。

何九华轻轻扯着尚九熙的衣角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而他此刻刷存在感的行为显然没有收到回馈。

张九龄还在跟尚九熙说话:“今儿他把我叫出来喝酒我还以为你俩成了呢,结果这孙子说你要去巴黎,就把自己喝成这样。”

“巴黎?”尚九熙眨眨眼睛满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要去巴黎了?”

张九龄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嚼碎,目光睨着何九华说:“这孙子净这个,天天多想。”

尚九熙的目光落在何九华身上,何九华趴在桌子上一副乖巧模样,把下巴搁在胳膊上枕着歪头看他,眼里水光潋滟朦胧了江南的雨季。

张九龄拍拍尚九熙说:“来日方长,你们的事且看细水长流。”

尚九熙扶着何九华站起身的时候张九龄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转过身来对他说:“兄弟,记得结账。”说完扭头就跑。

尚九熙暗自爆了粗口还是认命地扶着何九华去结账。

出去的时候尚九熙从何九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开了车,夜里闷热潮湿,是要下雨的前奏,尚九熙开着车窗让风透进来些。他又怕何九华睡着了不好往家抬放了车载音乐,音乐声不算太大,但是他还是能隐约听到何九华跟着轻声哼唱的声音。

何九华不爱唱歌,这是他知道的。

但是何九华唱歌很好听,何九华本人却不知道。

到家的时候何九华还没睡,迷迷糊糊地被尚九熙扶到床上,尚九熙去给他冲蜂蜜水解酒。

端过去的时候何九华还醒着,双眼亮晶晶的。尚九熙扶起他要他喝,可是喝醉了的何九华不好伺候,会撒娇使性子。

“哥,你把这个喝了。”

水杯送到嘴边何九华却往后退了点儿,他双手拖着腮,说话奶声奶气的:“给你变个魔术。”也不顾尚九熙愿不愿意看就自顾自表演起来:“花儿花儿,”他拖着声音说,最后一个字提了音量:“变。”说着他捧着腮歪头,满是水光的眼里折射出尚九熙浅笑的影子。

“变完了吧,快喝了吧。”尚九熙也极尽耐心对他温柔,张九龄说话的还在耳畔未曾散去,眼前这个人比谁都爱他,比谁都顾忌他的未来。

何九华点头乖乖喝了几口又开始闹,他眯着眼睛开始吐舌头,趴在尚九熙肩膀给他哼歌,音调很好听可是他就是不唱出来。

是尚九熙很喜欢的那首歌《小幸运》。

一曲终了,何九华撒娇似的用他温热未的脸碰尚九熙微凉的脖颈,他在撒娇,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软,像恳求,也像蛊惑:“文博儿,你抱抱我。”

尚九熙也软着声音哄他:“哥,我抱着呢。”

“不是说要抱抱我吗?”何九华声音往下降,可是却更带几分撒娇的意味。

尚九熙的思绪被他这一句话拉回了很久之前,那时候何九华在念高三,正是艺考结束冲刺高考的时候学校举办了运动会,高三最后一届运动会每个班都很用力希望用亮眼的开幕式被大家记牢。

放学回家的何九华跟尚九熙提了一嘴他们班级很强壮的体委要穿着布朗熊的玩偶服带队,尚九熙双眼放光,“那一定超级可爱,我到时候一定要抱抱他。”

运动会那天尚九熙替一位请假的同学跑了三千米,很不幸他那一组的选手一般都是体育生,相比之下他被甩开很远,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的腿绵软无力,是何九华他们班级队伍最前面的布朗熊站在圈内跟他一起跑,布朗熊跟着他跑到了终点,尚九熙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休息,正想和陪跑的布朗熊同学打个招呼,就见那只圆润的熊爪笨拙地摘下头套,头套下是何九华被汗水浸泡过的脸庞。

何九华脸被闷红了,眼周也是红的,笑起来很明媚像一朵艳丽的桃花,他声音很哑,挠得心痒痒。“不是说要抱抱我吗?”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尚九熙看着眼前这个人,年少情深忘不了,少年的喜欢与浪漫都至死方休。

肩上的人启唇,耳边有热气扑过来:“别走了,别去巴黎。”何九华喝醉了比任何时候都感性,他说:“留在我身边吧。”

尚九熙一个“好”字被他盖过,他说:“我养你。”

何九华把脑袋窝在他颈窝,热气洒下时又痒又热,这一刻他卸下所有的迟疑与理智,在他爱人面前坦诚一切。

“文博儿,”何九华迷离的眼睛里都是他,“我绝对不只是口头上喜欢你。”

“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何九华如是说道。

尚九熙说:“好。我哪儿都不去,我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他把酣然入梦的何九华轻放在枕头上,窗外雨声沥沥,夜幕上没有月亮,他就是何九华全部的光。

尚九熙给他掖好被角,一如几个月前再见的那晚一样,他关了灯,轻声说:“何九华,你这句话我等了很久。”

如果他没参加朱鹤松的婚礼,亦或是没再见到何九华,他这辈子大抵就像过去的七年那样,走马观花,草草了之。

还好何九华问出了那句顺路吗,尚九熙心里清楚何九华要的答案,但是他偏偏不顺何九华的意,他知道何九华那句不顺路的意思是不要他重蹈覆辙,但是尚九熙不听,他非要往那潭死水里闯一闯。

现在尚九熙赌赢了,何九华一辈子都跑不了了。


10

时隔多年何九华再次有了和路远交谈的机会,那个男生是尚九熙高中的同班同学,也是学美术的,现在跟尚九熙一样在公司设计部。

眼前的人好像还是当年口无遮拦还自以为是的桀骜少年,见了何九华就像只小刺猬似的把刺都藏在言语里。

何九华搅动着手里的咖啡眼中毫无波澜地看着眼前的路远,路远还像当年那样不愿拐弯抹角,开口还是重复了在公司楼下问他的问题:“你怎么还缠着尚九熙?”

何九华却不像当年那样了,他说话时很平静却把锋芒藏在眼角:“我缠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路远说话很冲,何九华也不恼,安静听他说完。

“何九华,就是你害的九熙。当初你们恋爱他非要放弃央美跟你去上海,你们分手以后他非要上北服,就是你毁了他的美好前程,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个好机会,你还要缠着他。”

何九华眉目间都是笑意,可声音冷冽:“当初分手是谁搅和的,路同学不必装作不知情吧。”看着路远有点心虚地低下头,何九华继续说:“还有,我们怎么样都是我们俩的事儿,你挑拨也没用。”

“你要是喜欢九熙就不会让他迁就你去上海,也不会伤他的心。”

何九华冷静得像个情场老手,“你要是喜欢他就别打扰他未来男朋友追求他。”

何九华回到台里的时候还想着路远今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前期的嘴仗他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但是路远的底牌太大,他不得不服输。

“你要是真喜欢他就离他远点,你知道他没你不行还非要缠着他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就能影响他所有重要的选择。”路远显然是气愤的,“知道尚九熙这次设计大赛的奖励是什么吗?去巴黎学习交流两年。你说是当年把他甩在身后的你重要还是他心之所向的巴黎重要?”

这是一道没人阅卷的选择题,正误都由考生判定,也许答案来自一念之间,但正误会在选择后多年被判定。

何九华不知道尚九熙想选什么,但他已经拿起笔在那个空位上填好了:巴黎。

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了谁还不能好好活着呢,何况他昨晚亲口跟尚九熙说没有他的日子也过得不错。他没理由因为旧情未了就把尚九熙捆在身边,尚九熙值得更好的。

就像他很久之前跟尚九熙说的择优,千千万万之中他太普通,可是尚九熙又太耀眼。

当年的分手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说起来是他骨子里的自卑导致的,路远也算是一手促成他们分开的人。

那时候何九华在念大学,和尚九熙唯一的交流方式还要依靠手机。

那天何九华刚上完专业课就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那边的人说自己叫路远。何九华是隐隐有点印象的,他们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但是何九华已经毕业了没必要联系,他问路远要做什么。

那时候的路远和今天的路远一样,什么都敢说,他开口就说了一堆何九华的不是,何九华刚想骂人的时候路远又说尚九熙最近学习状态很不好,参加绘画大赛也没拿到好成绩。

关于尚九熙的一切何九华总是没办法硬气。他攥着手机继续听路远说他是怎么阻拦尚九熙奔赴更美好的未来的,他是怎么让尚九熙堕落的,他是怎么被尚九熙爱着却还害着人家的。

那天何九华逃了下午的课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回了北京,他找了一群朋友去当初他们在一起的酒吧,那晚尚九熙给他打电话,何九华生平第一次喝酒,生平第一次拒绝尚九熙。

也许尚九熙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他难过得夜不能寐的晚上何九华也在跟他一起心痛。

也许尚九熙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分开是因为何九华自卑这件听起来很可笑的事情。

让何九华自备的因素有两个,一是小时候学校举办歌唱比赛,班主任喜欢何九华这个小主持人便给他报了个独唱结果没拿到名次,被班级里几个同学明嘲暗讽地说自己唱歌难听,那之后何九华再没唱过歌,也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二是尚九熙过于耀眼,尚九熙太自信了,他站在那里身上就笼罩着光芒万丈。相比之下何九华就显得自卑。

晚上下班的时候尚九熙下楼没看到何九华的车,以为是他要加班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就自己打车回了家。

本来说好今天要给他庆功的,到最后还联系不上了。

尚九熙回家的时候在超市里买了泡面,泡面的热气把香气一同勾出纸桶外,正当尚九熙掀开纸盖的时候历史重演了——放在一边的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是何九华打来的电话,尚九熙接通就听到那头略显嘈杂的声音,说话的人不是何九华,声音有点熟悉:“喂,九熙吗?”

“是我。”

“我是张九龄,还记得我吧——”叙旧的话刚起了个头就生生换了话题:“大华他喝醉了,你来接他一下吧。”

“好。”

历史又是惊人的相似,泡面再度被抛弃。

尚九熙到的时候何九华眯着眼睛看他,旋即笑起来,说话有点大舌头:“花。”说着还双手拖着下巴,绯红的脸上尽是可爱的表情。

张九龄把尚九熙拽过去说:“你俩怎么了?”

尚九熙也挺想问,他们怎么了?说好一起出去给他庆功接过这个孙子自己跑来喝酒还喝醉了。

张九龄用手拢住嘴在他耳边说:“大华很少喝酒的。”这点尚九熙赞同,他这是第一次看何九华喝酒。

“第一次喝的都是很久之前了,也不知道他那次想干什么,大老远从上海飞回来就为了喝酒,喝醉了还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尚九熙怔住了,张九龄见他这副表情知道了他还不了解情况,稍做解释:“那天他疯了似的,我们说找你他也不让,说什么你听话,净放屁。”

尚九熙知道了,是他们分手那天。

何九华轻轻扯着尚九熙的衣角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而他此刻刷存在感的行为显然没有收到回馈。

张九龄还在跟尚九熙说话:“今儿他把我叫出来喝酒我还以为你俩成了呢,结果这孙子说你要去巴黎,就把自己喝成这样。”

“巴黎?”尚九熙眨眨眼睛满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要去巴黎了?”

张九龄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嚼碎,目光睨着何九华说:“这孙子净这个,天天多想。”

尚九熙的目光落在何九华身上,何九华趴在桌子上一副乖巧模样,把下巴搁在胳膊上枕着歪头看他,眼里水光潋滟朦胧了江南的雨季。

张九龄拍拍尚九熙说:“来日方长,你们的事且看细水长流。”

尚九熙扶着何九华站起身的时候张九龄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转过身来对他说:“兄弟,记得结账。”说完扭头就跑。

尚九熙暗自爆了粗口还是认命地扶着何九华去结账。

出去的时候尚九熙从何九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开了车,夜里闷热潮湿,是要下雨的前奏,尚九熙开着车窗让风透进来些。他又怕何九华睡着了不好往家抬放了车载音乐,音乐声不算太大,但是他还是能隐约听到何九华跟着轻声哼唱的声音。

何九华不爱唱歌,这是他知道的。

但是何九华唱歌很好听,何九华本人却不知道。

到家的时候何九华还没睡,迷迷糊糊地被尚九熙扶到床上,尚九熙去给他冲蜂蜜水解酒。

端过去的时候何九华还醒着,双眼亮晶晶的。尚九熙扶起他要他喝,可是喝醉了的何九华不好伺候,会撒娇使性子。

“哥,你把这个喝了。”

水杯送到嘴边何九华却往后退了点儿,他双手拖着腮,说话奶声奶气的:“给你变个魔术。”也不顾尚九熙愿不愿意看就自顾自表演起来:“花儿花儿,”他拖着声音说,最后一个字提了音量:“变。”说着他捧着腮歪头,满是水光的眼里折射出尚九熙浅笑的影子。

“变完了吧,快喝了吧。”尚九熙也极尽耐心对他温柔,张九龄说话的还在耳畔未曾散去,眼前这个人比谁都爱他,比谁都顾忌他的未来。

何九华点头乖乖喝了几口又开始闹,他眯着眼睛开始吐舌头,趴在尚九熙肩膀给他哼歌,音调很好听可是他就是不唱出来。

是尚九熙很喜欢的那首歌《小幸运》。

一曲终了,何九华撒娇似的用他温热未褪的脸碰尚九熙微凉的脖颈,他在撒娇,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软,像恳求,也像蛊惑:“文博儿,你抱抱我。”

尚九熙也软着声音哄他:“哥,我抱着呢。”

“不是说要抱抱我吗?”何九华声音往下降,可是却更带几分撒娇的意味。

尚九熙的思绪被他这一句话拉回了很久之前,那时候何九华在念高三,正是艺考结束冲刺高考的时候学校举办了运动会,高三最后一届运动会每个班都很用力希望用亮眼的开幕式被大家记牢。

放学回家的何九华跟尚九熙提了一嘴他们班级很强壮的体委要穿着布朗熊的玩偶服带队,尚九熙双眼放光,“那一定超级可爱,我到时候一定要抱抱他。”

运动会那天尚九熙替一位请假的同学跑了三千米,很不幸他那一组的选手一般都是体育生,相比之下他被甩开很远,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的腿绵软无力,是何九华他们班级队伍最前面的布朗熊站在圈内跟他一起跑,布朗熊跟着他跑到了终点,尚九熙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休息,正想和陪跑的布朗熊同学打个招呼,就见那只圆润的熊爪笨拙地摘下头套,头套下是何九华被汗水浸泡过的脸庞。

何九华脸被闷红了,眼周也是红的,笑起来很明媚像一朵艳丽的桃花,他声音很哑,挠得心痒痒。“不是说要抱抱我吗?”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尚九熙看着眼前这个人,年少情深忘不了,少年的喜欢与浪漫都至死方休。

肩上的人启唇,耳边有热气扑过来:“别走了,别去巴黎。”何九华喝醉了比任何时候都感性,他说:“留在我身边吧。”

尚九熙一个“好”字被他盖过,他说:“我养你。”

何九华把脑袋窝在他颈窝,热气洒下时又痒又热,这一刻他卸下所有的迟疑与理智,在他爱人面前坦诚一切。

“文博儿,”何九华迷离的眼睛里都是他,“我绝对不只是口头上喜欢你。”

“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何九华如是说道。

尚九熙说:“好。我哪儿都不去,我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他把酣然入梦的何九华轻放在枕头上,窗外雨声沥沥,夜幕上没有月亮,他就是何九华全部的光。

尚九熙给他掖好被角,一如几个月前再见的那晚一样,他关了灯,轻声说:“何九华,你这句话我等了很久。”

如果他没参加朱鹤松的婚礼,亦或是没再见到何九华,他这辈子大抵就像过去的七年那样,走马观花,草草了之。

还好何九华问出了那句顺路吗,尚九熙心里清楚何九华要的答案,但是他偏偏不顺何九华的意,他知道何九华那句不顺路的意思是不要他重蹈覆辙,但是尚九熙不听,他非要往那潭死水里闯一闯。

现在尚九熙赌赢了,何九华一辈子都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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